廖波哈哈一笑,停下脚步道:“红红的这个建议不错,我怎么先前没有想到呢! 我和布拉一样也是5年前去的山顶,之后他妈的,嗨,不说了。强娃,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今晚绝对值得山顶浪一趟，伯翔,车在哪里停着?”

“金运司院子里。”

“好,你现在马上赶回去,把车开出来,再去台球城抬上两箱啤酒,我们慢慢往前走,在安定门道口等你,不见不散。”

王伯翔看向李多强,李多强瞪了他一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到球城里看谁在，都喊上来，大过年的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好嘞,你们过了铁路,在道口边上等着我,不见不散。”王伯翔说完,挥挥手一遛烟跑了。

当一群人立在三台阁之上时，已是凌晨时分了,山顶的海拨在2000米左右,今夜虽是正月新春,但北风依旧在呜呜地嘶吼,温度低得使人手凉脚冰。

寒风中有人无所畏惧，面向夜空、远眺黄河,握拳高唱:“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象热血流……。”

这是钱广的声音,他那春风得意马蹄欢,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自在不言中。

有人在连声感慨:“金都！我的故乡,我一定还会回到你的怀抱,为你的建设发展和更加美丽做出贡献!”这是北大骄子雷刚同学的誓言,他心潮澎湃,端得流露的是一份真情实感。

有人迎风而立,身形挺拨,叼着烟在寒风中久久不语,心中暗暗思忖,世界如此美好,人生必当珍惜,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间,是男人就得担责任、尽人事,不求荣华富贵，但愿此生无憾，这便是李多强的心声无疑了。

蒋红红低倚砖栏,看山下万丈红尘,灯河璀灿,车流滚滚,那不争气的泪珠儿又汩汩而出,恍惚间,张瓜那俊秀的面目又在眼前浮现,想到那一年我和他就相交在此间,禁不住泪珠婆娑,朱唇轻启,一曲歌儿已然在唱:

晚风何故吹得树叶动,扰得人的愁更浓,

窗前静坐为谁在等候,问晚风你可懂?

多少希望失望的流走,只催得人消瘦,

有情的人空等无心人,辜负月满西楼,

时光分分秒秒不回头,转眼人已白了头,

晚风可知道他的行踪,奔向他我悠悠情柔。

杨布拉看着寒风中瑟瑟的蒋红红,走上前脱下黑呢大衣轻轻披在了她身上后,摸出烟点着,俯下身看了山下良久,才缓缓说道:“红红,你、你一定要保、保重自己,按我们穆斯林说法是,人不能因为悲伤的情绪而去作践自己的身体,不要把自己的心灵置于无法摆脱的苦难之中，人活着就是在遭罪,你今天所受的罪都是定数,不可逃避,所以看淡一点吧,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你的确应该从伤心中缓过劲来了。我想,我那张瓜兄弟迟早是要回来的,总得有个过程,你该干嘛就干嘛吧,要是老这样想不开,时间久了身体会扛不住的。”

几步之外,站在坎尖最高处的廖波,此时心中也是一番感慨,极目望着脚下这座自己生活了21年的城市,在夜幕中显得如此神秘而又迷人,再想一想自己波折起伏的人生,今后的将何去何从,人生的归宿又是什么? 母亲那张悲伤的面容又在脑海里闪过,垂危中的那断断续续地叮咛又在耳边响起，此情此景,神魔也会动情,何况廖波,他也禁不住脱口而出,不自觉地唱了出来:

霹雳一声响,划过万道光,

借着那光,我看到了娘,娘已是白发苍苍,

娘啊娘啊,我的娘啊,

叫一声娘你回去吧娘,我回不了娘的身旁,

一步一回头,眼泪往下淌,

悔恨的泪水迷住双眼,告别了我的娘,

娘的辛酸泪,流在儿心上,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何时能报偿?

山风在吹,吹得人身冰凉,啤酒实在难以入口,廖波拎着瓶子就那样站着,眼神全然投入到了脚下灯火通明,车流滚滚的城市,神情无比冷峻,目光似有晶莹。

李多强转头看着廖波,说句实在话,他已有好久没有看到过廖波似今天如此这般流露出真情实感了。

自从廖波出狱归来之后,一天天地感觉到他变了,那些在他身上曾经深深吸引过自己的那性格脾气已经越来越淡,几乎要有彻底消失的迹象,曾经的廖波,性情直率、血性判逆、冰火不羁,可是近一年多来,他的变化让人始料不及,变得让人无法捉摸,他们之间的沟通也越来越少,平日里各忙各的,尽管隔三岔五的在一起,但是几乎没有过什么真正的交流,更谈不上说心里话了,除了这份兄弟情谊还在之外,在诸多方面,他们之间的想法和做法已然背道而驰了,比如眼下,两人正在为球城里要不要上赌博机正在争论着。

此刻,他看到廖波难得罕见的动情样子,未免心头一热,久违了一种豪气涌上心头,他要过廖波身旁吴爱民手里的啤酒,面着微笑对廖波道:“波儿,怎么样?看着如此动人的金都夜景,是不是很有感慨? 来,碰一个,让我们记住这个美好的夜晚,珍惜今天这一份不错的生活。”

“是啊,感触很多,一晃的时间,我从武威回来已经三年多了,我妈去世也很久了,说心里话,我的确对不起她,要不是我不听话,她也不至于那么早的过世,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以前那么穷,要啥没啥,现在条件好了,可是她人却不在了。前天晚上烧纸的时候,我整了那么破散的东西,你还怨我铺张浪费,你哪里知道我内心当中的愧疚啊!我希望她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一些,也希望她在天之灵能看到我深深地悔恨,你知道吗?多少个夜晚我梦到和她见最后一面的情景,多少次我梦中惊醒,那种伤心你何曾能体会。”

廖波说罢,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仰头望向浩瀚夜空,吐出一口烟,遥望繁星万点,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狂吼,静寂的山谷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回声。

受到了他的感染,王伯翔，还有陆广明和吴爱民五兄弟、以及一直在茫然出神的蒋红红,一起冲着夜空高喊狂吼,夜空中,群星在闪烁,倘若听到他们如此撕心裂肺的吼声,不知会作何感想?

虽然这是来自悲欢人间的发泄,是发自社会底层的呐喊,那遥远的天河听怎会听到?宽广的天河里居住着的那些神通广大、自在逍遥的各路神仙们,又怎会了解人世间的万般悲苦和凄凉种种。

天气实在太冷了,气温好象先前又低了许多,外面没法儿呆了,大家却又不想下山去,他们躲在车里,一边喝着啤酒聊天,一边欣赏着美丽的城市夜景,倒也有三分惬意。

车厢内的温度尚可,廖波高举酒瓶,冲李多强一示意,郑重说道:“兄弟,生日快乐!”

“谢谢!”

两人咣当一碰,哪管此刻这啤酒的冰砌心肺,仰起脖子便一口气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