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广听了后,显得很矜持,正颜端坐,双手扶膝,微笑看着蒋红红说道:“谢谢,其实根本不是我厉害,只是运气好了一点儿而己,不值一说,实在不值一说。”
现在的钱广,已不似当兵以前那样油嘴滑舌和尖酸刻薄了。
你看他,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轻易不开口说话,哪里还有先前那些歪七扭八、没个正形的样子,坐在那里,乍看一眼就感觉与众不同,那是一种经历过铁与血淬炼的气质,当然会引人注目。
蒋红红看着一身戎装的钱广,泪光晶滢了,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张瓜要不是为我出了那事,说不定这会儿和你一样,也上军校了。”
此话一出,众兄弟寂然,不约而同的把手伸向了口袋,都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就在此时,木头门“吱呀”一响,原来是张局长回来了。
看到廖波李多强他们看见自己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来窘迫的样子,张局长不禁哈哈笑着朗声说道:“我等了大半天,不见你们来,这可好,刚刚出门才二十来分钟,你们就来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去年你们说还是要在今天来,前面我还寻思呢,这帮臭小子该不会忘了吧,害得老张白等一场,呵呵,坐、坐,快坐。”
大家依次向张叔问了好,明显的看出了他面色潮红,估计已经喝了几杯,情绪还算不错。
张局长点上廖波敬来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望了一眼蒋红红走入里屋的背影,终于长长地呼了出来,摇了下头说道:“这个小姑娘真不错,脾气温柔,善解人意,模样也俊,这二年来,时常来看我和你们林姨,还有小张诚,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儿,只可惜狗日的张瓜辜负了她。”
不待众人反应,张局长接着说道:“你们几个也不错,都有了自己的事做,不管事大事小,总是在努力往前奔,我干了半辈子公『安』,切身感受是,没有什么比安居乐业更珍贵的了,你们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触犯法律,我们这个国家的法,一般人真的犯不起。钱广,听说你上警校了,小伙子好好干,说不定以后咱就是同行了,不管你们武装警察也好,还是我们地方公『安』也罢,都是保一方平安的,这个职业绝对值得我们男人去干! 不说主义和思想,惩恶扬善总是人间正理吧,钱广你现在是党员了吗?”
钱广闻言后,啪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贴着裤缝,军装在身,展现了一个标准的军姿,只见他颔首平声道:“是的,去年年底正式加入组织,党龄刚满一年。”
“不错不错,真不错,当兵的人只有入了党,才会有前途。坐吧,在家里,不用这样,随便就好。哦,对了,你们喝酒了吗? 来,来来来,反正是过年,机会难得,叔叔和你们哥几个整几杯。”
当斟酒满的时候,李多强冲廖波使个眼色,廖波会意,站起来双手端着酒杯,恭敬地冲张瓜的父亲道:“张叔,您知道,我们和张瓜是一个头磕在地下的弟兄,这里面我岁数最大,算是他们的大哥,这第一杯酒,我替张瓜敬您,真心祝愿您和林姨,还有咱的小弟弟张诚,一切安好!”
说罢抬头一扬,将手里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多强又递给他一杯满满的酒,廖波接着说道:“张叔,这第二杯酒,是我自个儿单独敬您的,闲话不说,我们所有的心愿全在酒中,不管将来怎样,张瓜在与不在,我廖波和这几个兄弟,就是您的儿子,无论何时何地,有事您尽管吩咐!”
当廖波举起第三杯酒时,张局长拿过一只高脚杯,自己动手,几乎要将杯斟满。
廖波举着杯子,环顾身后,左右看着众弟兄,凛然说道:“都别坐着了,端杯子起来吧!”
“张叔,这第三杯酒,我们弟兄六人一同敬您,去日不多,来日方长,请您相信,我们是张瓜永远的弟兄,不管他此时远在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眼前,倘若有知,必定会感同身受,必定会把孝心给您奉上。”
听了廖波这几句话,这个曾经历了丧妻和儿子的夭折和失踪、从农村民兵成长起来的人民警察,现如今已担任地区公『安』局一把手的中年汉子,竟然深深动情,举着手中高脚杯,双手颤抖、断断续续、词不达意的说道:“我很感激你们,非常感激你们能年年来给我拜年,你们这份心意难得,老张领了!张瓜那狗东西能够交了你们这一帮朋友,是他娃的福分,他狗日的现在前途不明,说不定都死在外头了,我老张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由他去吧,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儿子,有事没事的时候都过来看看,你们知道,我现在地区工作,经常不在家,林姨和小张诚你们得多来看望,一旦有张瓜的消息,还是要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和给家里通知! 来,小伙子们,把杯中酒干了!”
大家给张局敬了酒后,又随意地喝了几杯,说了些宽慰和祝福的话,聊了些各自的事情,不觉中已有两个小时过去了,看到时间不早,弟兄们便和蒋红红一起告别了张局和林姨出来,迎着生冷的寒风,望着夜空,各怀心事,慢慢地走在纷繁的街道中。
街道上的人不少,过年的气氛很浓,笑声歌声炮竹声不绝于耳,抬头看那远处兰山顶上,巍峨耸立的三台阁闪烁着节日的霓虹,在夜空中璀灿夺目,缆车索道一线灯光长明,如同一条长龙,倚山而卧,气势不凡,夜色深深,暮色沉沉,天边一弯如钩新月,若有似无,直教人止不住的长忆从前,又思未来。
和蒋红红并排走在一起的李多强不禁苦想,想那张瓜兄弟此刻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忽然听到蒋红红尖声冷不丁冒出一句:“强娃,我想去山顶上坐一会儿,能行吗?”
李多强转头一看,蒋红红正在远望兰山,眼神里,迷茫中带着向往和期待,看样子又是触景生情了,无助的模样实在是令人黯然神伤。
他正欲开口想劝劝她,劝她随遇而安,不必过度牵怀,那张瓜兄弟吉人自有天象,你的想法除了徒劳伤神和不益身心之外,实在于事无补,你只有多多保重自己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和关心。
不料在红红那一旁的钱广却抢先说话了:“强娃,要不咱就趁着今晚没事,去山顶上站一会,看看金都市现如今的夜景,一别两年,太想看看她的变化了,我要把她的模样深刻在脑子里,大家说,怎么样?”
“好啊好啊,太好了,自从87年的那个夏天晚上认后,我也再没有上去过。”雷刚一扶眼镜兴奋地说道。
“我、我、我也想上去,87年那次我没有赶上,要不今、今、今晚我们就上去转一圈吧,反正明天大家也没、没、没什么事情,迟一点也无所谓。”杨布拉居然也有了颇高的兴致,激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