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哥几个赶到了王伯翔家，王伯翔家里就没有那么热闹了,和往日里没什么两样,屋子里温度不够,有些阴寒,虽然此时外面太阳正好,但伯翔家门窗背阳,阳光射不进来，他母亲腿上盖着一方小棉被,正在看着重播的春晚,屏幕上恰巧是朱时茂和陈佩斯表演的小品《警察与小偷》,现场的人乐得前仰后合,笑声掌声不断,王妈妈却默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看样子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而是在发愣出神，一旁的沙发上,王父正在和前来拜年的两徒弟低声聊天,两徒弟坐在塌陷的沙发里面,听师傅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很少休息,过节时候都闲不下来，一有时间就在厂里加班,流多少汗都无所谓，大家都感到踏实和自豪……”。

弟兄们向王家父母拜年问了好,真诚地祝福着他们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廖波还掏出壹仟块钱放桌上,说这是自己给每个司售人员的年钱,招手停今年跑得不错,挣钱不少,我应该给他们表示表示,伯翔说要我亲手交给叔叔阿姨,他怕自己拿来你们不相信,伯翔,你说是不是啊?

王伯翔稍微一愣,随即反应道,就是,我爸老不放心我,这样他心里就踏实了。

王家一年到头来不了几个人,只有到了逢年过却的时候,除了寥寥可数的亲戚前来串串门,寒喧几句,匆匆就走。原先工厂里那些同样命运的工友们也不常走动了,平日里都在为生计辛苦奔波,无暇相聚,就算是闲下来,也无心见面,见了面说什么?说辛苦了半辈子到如今却无着落了的悲惨境遇吗?说看人家领导和干部,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儿女都有安排,而我们却在连个暖气费都交不起,屋里头待业青年一个比一个多的事实吗?

所以,还是不见面的好,免得彼此心里万千难受，倒是有几个不忘当年提携之恩的徒弟,年年都来,给师傅拜个年,一起喝上两怀,回忆一下难忘的过去时光,慰以开怀。

自从王雪姣的事出了以后,王家父母不再有以前那样面对困苦而无所畏惧的精神。

现如今,父亲垮了,母亲倦了,生活的压力已经使得他们基本麻木,恍恍然地在都市窄仄的夹缝里,艰难前行，就算是今天这样共祝愿同欢乐的日子里,在王家里也不会有一丁点儿欢乐的气氛,快乐已经随着雪姣妹妹的远去,和昔日的欢笑一起消逝了。

从王伯翔家出来,大家心情难免有些沉重,在去往雷刚家去的途中,一路上竟无人说话。

王伯翔心里明白,哥几个这是看到了自己家里冷冷清清,心中难过，同情所致。

于是他迎着风昂头咬着牙笑说道:“有人欢笑,就有人忧愁,有人富贵,就有人贫穷,这是世界上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嘛!要是家家户户都万事如意和美满幸福了,那这个社会还象话吗? 大家都一样有意思吗? 我都无所谓,你们个个有啥想不开的? 谁也不会永远不死,贫穷和富贵都是暂时现象，一切都是虚假。毛主席怎么样? 不是很伟大要万岁吗?现在还不是躺在纪念堂里冰冰凉了吗。”大家听罢只好在他肩膀和腰间随意拍了拍,此时谁也无法说出比这更精辟的句子来,便迎着落日朝雷刚家走去。

雷刚家的情形和钱广家差不多,除了雷炎带着媳妇和儿子去了丈母娘家以外,两个姐姐和他们的男朋友都在。看两个呆头呆脑的准女婿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让人忍俊不禁,廖波故意悄声问雷刚,这两个大冬瓜是谁? 没听说你们家在乡里有这么年轻的亲戚啊。

雷家父母待客之道比钱广家里更加真诚，也是要留住大家在家里吃晚饭,没有办法，这饭必须得吃啊，当哥几个拍着肚皮打着嗝从雷刚家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下一站将是张瓜家,也是最后一家。

去张瓜家弟兄几人多少有些犯难,不知去了以后如何面对张局长，和他说些什么? 张瓜的事情,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内疚,要是那晚随便有个插曲和拐弯,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更不至于如此糟糕了。

犯难归犯难,去还是得去,张瓜人虽然不在眼前,但弟兄们情义永存,给他父母拜年理所应当，曾记得去年今天的时候,张局长和林姨把他们送到了楼下,拉着手嘱咐道,不管过不过年,你们几个一定要常来。

市局家属院位于辖区派出所的后面,很快就到了。

刚到张瓜家门口,就听到了里面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传出来，奶声奶气的好玩极了，这应该就是张瓜小弟弟的张诚的声音了，小孩算起来也有两岁半了，去年见他的时候,正在摇摇晃晃的学走路,小家伙可爱极了,虎头虎脑,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多多少少总有些张瓜的影子。

敲门进了屋,令人吃惊的是,那个逗着小弟弟玩的人居然是蒋红红。蒋红红看到他们,一拂秀发站了起来,冲哥几个莞尔一笑道:“来了? 张叔正念叨你们呢?”

那怯生生的小弟弟藏在了她身后,抱着她的腿露出了小脑袋,惊恐不定地望着眼前几个人高马大，陌生的大哥哥,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怕、怕,娃娃怕……。”小孩子没有记忆,尽管见过他们几回,早就忘了。

“不怕,不怕,诚诚乖。”林阿姨过来抱起了小张诚,一边轻拍着娃娃的后背,一边冲哥几个笑着招呼道:“快进来啊,别搁门口愣着了。”

众人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一同样地呵呵笑着大声向林姨拜年问好过后，各自落座。

“林姨,张叔不在啊?”李多强欠起身子问道。

“在，在在，刚刚被楼下的同事拉到隔壁单元给老局长拜年去了，马上就会回来，临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要是你们来了，一定等他，你们先坐，我去沏茶。”

“林姨,不麻您了。”

“红红，你多会来的？咱有小半年没见面了吧，忙不忙? 你越来越漂亮了。”

李多强笑说道。

“强娃,看你说的,越来越丑差不多好吗,知道你们今天肯定会来,所以我也赶着来了。是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你们大家都还好吧? 强娃子你是大忙人,我几次去家里找媛媛姐玩,都没有看见你,你生意红火,钱肯定没少挣吧?”

“呵呵,挣钱不挣钱不说,图个踏实罢了。不过,有时候还真是很忙,经常不在家，这样,等过几天刚子和钱广走的时候,大家聚一下，一起吃个饭,红红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到时候通知我就行了,我准时到。刚子,你这没良心的,回来多久了?也不来找姐聊天。”

“怎么没去! 我回来的第三天就和钱广一起去看你了,你不在家里,你妈说你跟团下乡演出去了,怎么,她没给你说吗?”雷刚立马应了答。

“呵呵,说了说了,故意逗逗你,看你急得。”

蒋红红继续笑说道:“钱广,这一别两年,你的变化可真大,身体看着比前结实多了,个头也比前高了,走在马路上,估计我都不敢认你,你可真厉害,居然考上了特警学院,我知道那可是万里挑一，能被选上的绝对一般人,以前看你除了长给帅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怎么就被选了上? 肯定是你爹走了不少后门。呵呵,开个玩笑别介意，真诚的为你感到高兴和骄傲,你们都别傻坐着了,吃点水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