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刑场收尸之后的很长一段间里,李多强都是在闷闷不乐的状态下度过的,确切地说他一直在思考着,他看到了人的生命在残酷的现实下是那么地脆弱,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是给亲人留下的伤痛太深重了,这一点他是有过深刻体会的。象赵林这样的死,真是无法想法会给他家里留下多少痛苦,尤其是他那老父亲,这一生还能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吗?每当在街边路头看到和赵林样子相似的小伙子,他的心里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还有被赵林杀害的那一对死于非命的两口子,夫妻俩千里迢迢从四川山区来到金都,原本指望通过辛苦的劳动在大城市里挣几个钱以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未曾想都市的繁华让他们欲望渐渐膨胀,到最后反误了自家性命,他们两眼一闭一走了事,可是想想他们屋里头那年迈的双亲和幼小的娃仔,将来可怎么办啊?刑场之外那些悲痛欲绝家属的样子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上,尤其是那一对可怜的老两口,让李多强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心追问,为人子女的責任是什么?一个人若是因为自己造孽而致使父母双亲可怜如此,那又与禽兽何异?他很自然的联想到了自己,想想自己打一上中学起,就让父母一直放心不下,妈妈曾经多少次以泪洗面,规劝自己不要混迹街头与人争强斗狠,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嘱咐自己的话:强娃子啊,妈妈是不想死,并不是妈妈怕死,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想到我的强娃子以后就是没妈的娃了,心里实在难过啊,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去四处惹祸招灾了,好好听你爹的话,这样妈妈才能放心的走……,老爹这几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担惊受怕更是不计其数,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那牵肠挂肚的模样想起来就令人心碎,再想想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处在危险的边缘,每一次距离出大事、闯大祸只差那么一点点,李多强感到自己已经醒悟了,人不是这么个活法,往事让他心中不寒而栗,不幸当中的万幸啊,为了亲人,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了,否则,迟早会出大事,瓦罐不离井口破,只要来回的趟数多!其后的日子里,李多强一直在这样不断地告诫自己。
天气渐渐转凉了,大家开始各忙各的。
廖波承包的那招手停运转很正常,王伯翔和李元霸很操心很卖力,每天不到十二点钟轻易不收车,王伯翔和招聘司机一人一天换着班开,而李元霸如同超人一样,精力特别旺盛,每天六点和床说再见,直到十二点多才能回来,倒头就睡,鼾声震天。她很要强,除了洗个澡耽误上小半天,从不请假休息,有时候累了,坐在车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个刹车她一机灵,马上又进入了状态。王伯翔人粗心细,在他休息的这一天时不时过来帮着李元霸卖卖票,招呼下客人,李元霸由于劳累辛苦,人瘦了许多,黑眼圈时常有,腰身也若隐若现了,竟然多多少少有了些女人味,至少在王伯翔眼里,已不是那个一言不和就要提刀砍人的男人婆了。
有了这么三个上劲操心的人,廖波轻轻松松地做着甩手掌柜,高高兴兴地收着银子,当然了,这三个人的工资廖波也绝不各啬,比较优厚,钱就是大家赚的,起初王伯翔从廖波这儿领工资觉得很别扭,说我是亲兄弟,领得哪门子工资啊! 大家说,亲兄弟才要明算帐,该领就领,王伯翔不再推辞,顺理成章的事儿,强要推辞会显得别扭。
台球城这边的生意全面进入了旺季,天冷了,街上打台球的人又回到屋里面,廖波敛住性子慢慢地在悟经营之道,最近他有些疲于应付,因为现在的台球厅只能靠他一个人来操心面对了,他常常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在台球城中无聊的守着。
李多强自不必说,忙于音像店和时装店的生意,天南地北忙得天旋地转,十天半个月来不了一回。
王伯翔的时间和精力除了一心扑在招手停上,还要照顾弟妹,他的弟妹一个上初三,一个在上六年级,中午晚上吃饭是个问题,爹娘在外打工回不去,他要尽可能的赶回去给弟妹弄一口热饭吃上,所以,休息的那一天也不能保证过来帮忙。
钱广的变化最大,他变得沉默了,最近想出门是一件很费劲的事,自从他父亲经历了上半年那场折腾后,老爷子变得更加谨小甚微,他对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坚持认为钱广所谓的这些哥们和哥们义气都是胡扯淡。爱子心切,所以,他严格限制了钱广的外出,要求钱广在参军之前,没事儿呆家里多看看书,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要考军校吗? 那不还趁早把书本拾起来,整天跑出去整那些无聊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你要出去我也不拦着你,反正我不睡觉就坐在这儿等你,你要是忍心你就出去……。今年十一月的冬季征兵推迟到了明年春季三月,他爹把话撂这儿了。这段时间里钱广除了每天早晨出门跑步和爬山之外,只能隔三岔五的来台球厅玩玩,其它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家里窝着了,对他来说,以前那种信马由缰、昏天暗地、自由快活的日子事实上已然成为过去,而且一去再也不会复返了。
杨布拉和雷刚更是没时间,杨布拉的面包糕点铺经营得红红火火,产、供、销,样样都离不开他,哪有时间泡在这里。而雷刚,谁都知道,他正处于人生无比重要的阶段,距离高考的时间在倒计时,时间目前对他来说,不是黄金胜似黄金,就算他敢过来,也会被骂回去,高考被人比喻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惨烈不言而喻,那悲壮无人不晓,一步之遥就会使你理想粉身,信念骨碎,一分之差就会改变命运,前功尽弃。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成功与否,就决定在那一锤子的买卖,神奇的教育,神奇的制度,廖波心想,我虽是粗人,这个王八现象他娘的也看得懂。
还有张瓜,说起来让人可笑,他居然猫在家里看起了娃娃,国庆节之前,他的后娘林阿姨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因为这个小弟弟的出生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张副局长不敢大张旗鼓地找阿姨和保姆,月婆子和娃娃一时半会无人伺候,林阿姨已属高龄产妇,产后当然极其虚弱,连自己都顾不了,更别说照看小孩了,所以,张瓜便帮着爸爸伺候起了月子,别的干不了,洗洗尿布、端端尿盆、烧水倒垃圾这些活儿,总是可以干得来的。张副局长是有公干的人,不能长时间呆在家里伺候婴儿和照顾产妇,当最为紧张和忙乱的时间一过去,他必须得去上班了,所以只好委屈了张瓜,呆在家里和后妈一起看娃娃。大多数时候张瓜连个出来放风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是每天怀抱着小弟弟,分分钟钟地盼望着老爹能够早些领个保姆回来。
廖波免不了心想,这七个人的买卖,这怎么才过了半年就成自己独自张罗了,白天实在太难熬了,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招呼,要不是火家娃几个小兄弟多少能帮上点忙,他早就焦头烂额了。到了晚上还好点,王伯翔、李元霸,还有黄莺,他们回来后,还可以聊一聊,闹一闹,一天的枯燥乏味总算能够南一会儿短暂的中止。
想到黄莺,廖波心里倏然一动,一股美滋滋的感觉顿时涌来,这个鬼丫头,居然牵绊住了自己这颗不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