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李多强也跳了上来,卖票的看了一下后面上来的这个小伙子阴着脸,不说话,于是侧身让过他,拉好门后大声喊道:“走了,走了,车站五毛。”车上人不少,已经没有地方可坐了,李多强只好拉着扶手弓着腰站在过道里。
当时这种叫做“招手停”的小公交车,是许多城市公共交通事业的重要补充,曾经为城市的公共交通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它们非常方便,招手即停,能把你拉倒离你要去的目的地最近的地方。只是这种中型面包车拉不了多少人,车况一般不好,却喜欢开得飞快,在人群和车流中横冲直撞,司售人员的素质也比较低下,吵架打斗是家常便饭,甚至,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口角纠纷,命丧于招手停车内的人为数不少。
引擎盖子散发出来的温度,使得李媛媛如坐针毡般地扭来扭去,她这动作可激动坏了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眼镜哥,这个眼镜哥哥白白胖胖,脸面庞大、五官堆聚、度数高深,看上去整个一脸的白乎乎。
感觉到了李媛媛身体的动作后,眼镜哥哥居然也配合着李媛媛扭来扭去了。媛媛是没有方向的乱扭,哪儿舒服往哪儿扭,有一下没一下的,而这位哥却一直往李媛媛身上扭。车在行驶中,顶灯当然是关着的,没有人看清他的扭法,突然,一个大挪移,哥的大腿居然压在了李媛媛的大腿上,这动作的难度太高,让人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完成的。
李媛媛扭头看了一下眼镜哥哥,心说,长的这么丑,还好意思一个劲地撩骚我,太气人了,于是没好气大声说道:“师傅,你的大腿怎么在我的腿上,你想干啥呢?”听到一个姑娘如此这般的大声嚷嚷,司机师傅迅速停车,并打开了顶灯回头看去,所有人同时看到了,啊!一条白生生的大腿正压在另一条白皙光滑的大腿上,这狗日的居然穿的还是一条大裤衩,慢悠悠地往回挪着腿,面无表情,似乎此事与他无关,一副无辜的样子。众人心说,这不就是一个臭流氓吗?李多强正好站在他的正前方,一看到这情形,鼻子几乎都给气歪了。
对于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北方少年来说,此情此景无论无何都是接受不了的,接下来你猜怎么着,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的李多强发怒了!是的,我们都猜对了。
李多强飞起一脚踹在了眼镜哥辽阔的脸上,黑布鞋的塑料白底子在眼镜哥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脚印,眼镜哥往后一倒却又返回,因为他的后面,司机的旁边坐的是一个胖婆娘,敦实肥厚的脊背把他弹了回来。那时候胖子虽然罕见,但胖婆娘们会时常可见,她们脂肪的积累似乎无关于营养,应该是岁月的沉淀。
弹回来又挨了一飞脚,胖脸上再添新篇章,黑白一片混沌,李多强怒气不消,唰一下从怀里抽出军刺,正要给白哥结结实实地来一下,卖票的小伙猛然从后面抱住他劝道:“练手,算了算了,尕事情尕事情,划不来,划不来。”
眼镜哥一看这架势明白了这姑娘小伙是一起的,赶紧抱着头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怪我一个没小心,两个没注意,我不是故意的。”卖票小伙迅速拉开车门骂道:“你个讨吃滥葬,赶紧下去!”
眼镜哥哥借坡下驴,刺溜一下跳下车消失了。
“练手”是本地方言,一般情况下,其意思介于亲兄弟与好朋友之间,“滥葬讨吃”也是本地方言,骂人的话,意思等同于垃圾之类。
车上的乘客们相互张望,抿着嘴儿随意一笑。小伙子关门、师傅开车、关灯落坐,车停车开,人上人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年代,如此小事就如同现在的夜晚,路旁的车内有晃动一样的稀松平常,区区小事,太区区,不足挂齿。
依旧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夏日晚风清凉吹过,街面上不时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吼着歌,郑州路的街坊邻居们在乘凉,高老二也没有回去,依旧坐在道牙子上哼着歌儿,棋摊冷饮边上人声嘈杂,臭棋们狭路相逢,正杀得难解难分。磁带铺的王丹照老板坐在门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前总是有大姑娘小媳妇路过,他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她们的脸蛋、胸脯、屁股,还有走路的身姿。每晚,他乐得于享受在这道迷人的风景线当中,啤酒伴着音乐,美女带过香风,心旷神怡,乐哉悠哉。
第四章
李多强和李媛媛两人没有高声言语,前后脚进了自家的自行车修理铺。他们黝黑干瘦的老父亲、李泽星师傅,正躺着角落里的小床上打盹,窗边那张黑漆漆的小方桌上,十二寸黑白电视机开着,荧屏上,混血大哥费翔正豪情万丈的唱着: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我曾经豪情万丈……。
李媛媛踮起脚尖走进了她的小屋子,屋子里四周墙壁到处贴的都是费翔齐秦、黄蓉郭靖、凤飞飞龙飘飘等一大堆歌星影星的彩色画像。
一进门,李媛媛便把鞋子往墙根一甩,往床上一躺说累死我了,终于到家了。
李多强也蹑手蹑脚的跟了进来。
李多强虎着脸,双手插在裤兜里,黄军装上衣解开了扣子,军刺还别在腰间,为了随身携带家伙,李多强不惜在大夏天还要穿上一件外套。他站在床边问李媛媛道:“说吧,究竟是咋回事?”
李媛媛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冲李多强说道:“下午我和红红去军供站舞厅跳舞,认识了一个小伙,嘿嘿,长的特别精神。跳完舞后,红红和跟几个小伙走了,说是他们同学。我和刚认识的那个小伙在市场上随便吃了些小吃,然后,就慢慢走着去桥头看拍电影的,谁知道那几个少数娃一直在跟着我们。下午在舞厅里他们请我跳舞,我没和他们跳,他们不高兴了,我们走到白云观附近的时候,他们就从后面冲了上来,三锤两帮子把那俊小伙打跑了,然后就把我堵在了二院后门。那个被你砍翻的大个子说,特别喜欢我,想和我谈对象呢,就这么简单,是杨布拉给你们说的吧?这个杨布拉,结结巴巴地,嘴还长的很。现在怎么办?人肯定是打坏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冲动,吓跑不就完了?就算你不来,光天化日的,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这样的事我遇到还少吗?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你们就要耍刀弄枪,至于吗?以后我的事你少管。唉…,这下可怎么办啊?”说完望着墙上的明星画像愣神。
这时候,外屋传来了李泽星师傅剧烈的咳嗽声,李多强眉头微微一皱,没好气地对李媛媛说道:“好了好了,我清楚了,这两天下班后你就先别出去玩了,一天到晚的惹麻烦,还嫌我多管闲事,你要不是我姐,我马王爷还管驴的事?没事多帮爸干点活。行了,放心!事情也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他们几个球子娃不报告公家就没事。”
说完系好衣服扣子转身出去了。
正看见爸爸披起外衣咳咳着往外走去,赶忙问道:“爸,你干啥去?”
老李回头一看说:“呦,是强娃子啊,你回来了?看见你姐了吗?我去路口迎一下她,顺便买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