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豹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寻常无奇的夜里,因为他下令抓几个百姓过来逼问,会引出提前到来的厮杀。
而冲向他们的,只是八百人。
这一夜,月不算黑,风不算高,八百陷阵,杀敌两千,全身而退,一兵未损。
武先生带着他训练出来的这些青州汉子,在冀州的大地上,给敌人犁出来一地血。
清晨的时候,武先生带着八百陷阵营回到了山林中,清点人数,一人不少。
当时从雍州军营地里冲出来的敌人,至少有四五千人,后续还有人在往外冲。
只是这支雍州军队伍,没有多少像样的骑兵,他们在陷阵营
面前变成了纸糊的一样。
在可以冲锋起来的平地上,打的又是这种同样冲锋状态的步兵......
如果是严阵以待的步兵阵,陷阵营再强也不可能冲锋的如入无人之境。
太阳的光开始照亮大地,也照亮了韩飞豹那张阴沉沉的脸。
阳光可以驱散天空的阴沉,可以驱散大地的阴影,却驱散不了韩飞豹脸上的阴沉和心里的阴影。
他看向元桢,元桢的脸色也一样的阴沉。
元桢是个极有头脑的人,他自幼就喜欢读中原的兵书,他也自认为对中原人极为了解。
可是他读过的书里,没有一本书告诉他,中原人可以为了几个普通老百姓,而出动一支军队救人。
在黑武帝国,这更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指望着高贵的黑武军队为了几个百姓出战,那是笑话,在黑武,就算是你想这样为军队宣传一下,也根本不会有人信,可能连黑武士兵都会觉得好笑。
“我们已经暴露了。”
元桢对韩飞豹说道:“现在唯有尽快出兵攻打龙头关,不能再拖。”
韩飞豹缓缓抬起手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后,长刀缓缓出鞘。
刀子最终指向了元桢的鼻子,正对着鼻子尖,距离那么近,元桢甚至感觉到了鼻子前边的寒意。
“让你的人去攻第一阵,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一起杀了。”
韩飞豹的语气中的寒意,和刀尖上的寒意一模一样。
元桢的脸色难看了。
他眼睛眯起来,看着韩飞豹的眼睛:“主公的意思是,让我的人第一批去送死?”
韩飞豹道:“要么他们死在攻龙头关的厮杀中,要么他们和你一起死在我手下将士的乱箭之下。”
元桢:“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卑鄙?”
韩飞豹道:“我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我卑鄙,如果我在乎的话,你觉得我能在雍州成为霸主吗?”
他把刀尖往前送了送,元桢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不退,那刀尖就真的能切开他的鼻尖。
韩飞豹道:“我没有让元先生你和他们一起去,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元桢回头看向他的那些手下,那些黑武人,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可以挑选出来的,相貌上不是那么有明显黑武特征的人。
可他们实打实是黑武人,其中一部分还是鬼月八部的人。
当然,他们的相貌不那么纯粹,其实也和他们被派来中原有因果关系,并不仅仅是他们适合,还因为他们不高贵。
“呼......”
元桢朝着他的手下人点了点头。
可是那些人,却根本没有打算听元桢的。
他们不高贵,元桢一个草原人,难道还能比他们高贵了?
于是,他们抽刀向前。
想让他们去送死,他们就先杀了韩飞豹。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有什么在乎的,要么被宁军的弓箭射死,要么被韩飞豹的弓箭射死。
不如维护黑武人的高贵不屈。
元桢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再阻止谁,只是略显畏惧的向后退出去。
韩飞豹一声狞笑,抽刀朝着那几个黑武人迎了过去。
片刻后,地上多了几具无头尸体。
韩飞豹把手里拎着的人头甩出去,落在元桢脚边。
他用带血的长刀指着元桢说道:“你最好盼着我们能一鼓作气打下来龙头关,不然我也这样砍了你。”
山林中。
武先生解开看了看那身负重伤的少年,沉默片刻后从衣袖里取出来一块手帕,将手帕卷起来后递给那少年:“咬住。”
少年本来已经没有多少光彩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点感情,那是谢意。
“不用了。”
少年知道武先生的意思,这位大人是要给他治疗伤势。
他身上都是伤口,血流如注,但他抱起母亲尸体的时候,不想让自己的血弄脏了母亲的脸,所以把衣服裹紧。
结果现在他的衣服全都粘在了伤口上,别说处理伤口的时候会不会很痛,就是现在把他的衣服从伤口上揭下来,一般人都会疼的受不了。
然而他说不用了,并不是不用咬住那块手帕,而是他不想治了。
他之前一直注视着母亲的尸体,原本就不多的生气,都随着这注视逐渐流失。
“你知道杀你母亲的人是谁吗?”
武先生问。
少年回答道:“不知道,但他已经被大人你杀死了。”
武先生摇了摇头:“我杀死的那个,只是你的仇人之一。”
他看向少年不远处的人头,天已经亮了,看得出来这个人的眼睛略微有些不同。
不是中原人的黑色眼睛,而是有些发蓝。
当初韩飞豹也注意到过,元桢的解释是,草原上也有不少部族的人是蓝色的眼睛,所以韩飞豹倒也没怎么怀疑。
武先生把那颗人头翻了翻,断开的脖子上,还能依稀看到刺青。
“这是鬼月人的标志,刺在脖子上,平时也会被头发盖住,所以之前应该没有被人察觉到。”
武先生蹲在少年面前:“他杀害了你的母亲,我杀了他,可是咱们中原天下,有无数个你这样的人失去了母亲,父亲,失去了兄弟姐妹,失去了亲朋好友,而杀人凶手都是黑武人。”
他抬起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如果你愿意活着,我会救治你,我还会教你武艺,教你兵法,教你怎么打仗,怎么杀敌。”
武先生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北方:“如果我这个年纪的人,没有机会带着我们中原的汉子杀进黑武人的地盘报仇,那么我希望是你这个年纪的人,将来有一天,将我们中原人的战旗插在黑武人的土地上。”
“我希望你提着我们中原的横刀,刀上滴着黑武人的血,被你杀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恨你。”
武先生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就像你之前那么恨你的仇人一样。”
少年抬起头看向武先生,眼睛里已经有了细微的光。
“宁王曾经说过,我们中原人因为太善良,太好客,又太讲究仁义道德,所以从古至今,都是外人在欺负我们。”
“宁王说,将来他要做的就是有一天,我们的男人,走在任何地方,看到男人们身上的盔甲,他们都会为之恐惧。”
“中原人的仁义道德已经太久了,逆来顺受太久了,以德报怨也太久了......到你长大成人的那个年纪,是时候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被我们踩在脚下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