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飞索化鞭,重重的甩在了靡先生头顶,她原本就被烧的有些发黑,一鞭子之下,那头顶裂开一条血口。
血往下流淌的时候,那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就更为狰狞了。
沈如盏落在甲板上,看着靡先生道:“停手吧。”
“休想!”
靡先生从身上又摸索出来两个小瓶子,双手各握住一个,然后猛的攥碎了。
瓶子里的液体流出来,沾了她两手都是。
下一息就听到靡先生一声哀嚎,她的双手上居然在冒烟,显然那液体毒性奇烈无比。
靡先生脚下一点,疯狂的朝着沈如盏发起进攻。
她两手成爪,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凶,她双手上都是剧毒,两只手每根手指,都留着尖尖的指甲。
况且,还有几根手指上带着更为尖锐的铁制指套。
这般剧毒,只要被刮破,沈如盏应该也会很难受,也许还会中毒而死。
因为这毒太凶残,沈如盏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判断出那是什么毒药,但她看的出来,靡先生这是以命换命。
就算她不杀靡先生,最终靡先生也会死在她自己的毒液之下。
就在这一刻,叶小千出手了。
他横着跨步过来,两条飞袖在灌满了风的情况下,变成了两个重锤。
砰地一声,猝不及防的靡先生被飞袖击中,身子横着就飞了出去。
她落地之后就吐出来一口血,也不知道是被叶小千打出来的,还是因为她此时已经中毒的缘故。
在昏暗的灯火下,可以看的出来,她吐出来的血已经有些发黑。
靡先生挣扎着起身,扶着桅杆喘息着,或许是中毒太深,她反而感觉不到双手的疼痛了。
“你......你说。”
靡先生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这个世道公平吗?为什么你能得到师门那么多传承?!”
沈如盏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如果师姐你也能回到云隐山的话,这些传承你也都有。”
“回去?!哈哈哈哈,我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靡先生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然后又吐出来一大口血。
“我够本了。”
靡先生喘息着说道:“那些臭男人祸害了我,我也杀了足够多的男人......如果说我还有什么不甘心,那就是......咳咳,陆重楼没死。”
沈如盏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何时得罪过你?”
“他没得罪我,但他长的太像那个郎中了,太像了,他就必须死!”
沈如盏和叶小千并不知道那郎中是谁,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同门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可是沈如盏能够理解,因为她也曾是云隐们的天下行走。
只是她更强,心也更硬,更有智慧,所以她才没有承受到靡先生承受的那些不幸,但这不代表她没有遇到过。
事实上,一个女孩子独自闯荡江湖,还能留下美谈,那都是虚构出来的故事。
人的世界,远比其他动物的世界更为凶残险恶。
靡先生艰难的抬起手,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已经把皮肤都几乎腐蚀没了的手,先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就凄然一笑。
“我早就想到过结局的。”
她忽然一口咬掉了一根手指,然后使劲儿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靡先生跌坐在甲板上。
“最后......最后一个问题,师门,可还好?”
“好,都好。”
听到这个回答,靡先生好像是笑了笑。
她靠在那,声音很轻的说道:“别把我的事,讲给同门听。”
沈如盏站在那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愣神好一会儿。
那位靡先生临死之前说,不要将我的事讲给同门听,这可能是她死前最大的善意。
而她的死,会对这善良造成巨大的冲击,甚至是破坏。
因为靡先生知道,云隐山出来的女人都多么的单纯善良。
她的过往,其实沈如盏并不知道,但她不想让沈如盏告诉同门的,本就不是她的过往,而是她的结局。
她甚至不想让同门知道,她曾是同门的敌人。
叶小千站在沈如盏身边,沈如盏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沈如盏沉默了多久他就沉默了多久。
然后他看向了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家伙,那是温灸。
良久之后,沈如盏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被外界影响自己心境的人,如果是的话,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经被击溃了。
可是眼前这个师姐的样子,让她的心境有些不稳。
她曾经问过李先生,为何女人行走江湖会那么难,为什么这江湖上的人会对女人有那么大的恶意。
李先生当时的回答是......你为何要执着于这是女人才会受的苦难?
这句不是回答的回答,让沈如盏怔住。
李先生说,这个江湖不是对女人有很大的恶意,而是这个江湖对善良的人有恶意,善良不分男女。
李先生还说,你如果觉得女人行走江湖很难是所有男人的错,那你这样的想法难道不是满心恶意?
沈如盏当时觉得自己被惊醒了。
是啊,这个世道不是只对女人充满恶意,遭受苦难的都是善良人。
李先生还说,为什么李叱要追求一种在中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变革?
因为李叱心目中的家园,是公平的,是温善的,也不懦弱的。
李叱想让每一个遇到不公的人,都有诉求的门路,而这个门路,就必须是一个崭新的国家。
李先生还说,李叱的所追求的,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公道。
可是李先生也说过,这个世界,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永远可能都不会出现完全公平的时代。
可只要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肩负起最高处就该肩负起来的责任,便会有更多的公平出现,更多的不公消失。
李先生说,他坚信将来李叱所建立的那个一定会被称之为宁的国家,会是中原文明辉煌的开始。
“师父?”
在沉思之中的沈如盏被叶小千把她从思绪中拉出来,她再次深呼吸。
“小千。”
“嗯,师父你说。”
“跟着宁王好好干,宁王所走的那条路,是这世上最难走的一条路,布满了荆棘,到处都是凶险。”
沈如盏看向叶小千:“如果最终宁王胜了,那不是宁军战胜了敌人的事,而是光明战胜了黑暗的事。”
叶小千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如盏道:“宁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在撕碎什么,打破什么,甚至是覆灭什么。”
她缓了一口气,看着月色中越明亮的地方,那是月,那是黑暗中的光源。
片刻后,她继续说道:“每一个宁王的追随者,都应该以这样的撕碎,这样的打破,这样的覆灭而骄傲。”
叶小千再次重重点头:“我知道。”
沈如盏嗯了一声,她看了一眼那个昏迷过去的人,然后转身走到一侧,她将撑船用的一根长长的竹竿扔出去,那竹竿飞行一段距离后落在水面上。
沈如盏纵身一跃,双脚落在竹竿上,再一发力,人犹如一片浮云一样飘到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