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别恨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表情也在逐渐恢复。
“我向节度使大人举荐你接替莫离离的职位,但是大人给否了,他选的人是薛令成。”
方别恨道:“薛令成年少有为,性格沉稳又不失锐意,比我强。”
姜渭叹道:“你这令人生厌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方别恨回答:“我只是实话实说。”
姜渭道:“你可知道,我向节度使大人举荐你的时候,大人如何评价你的?”
方别恨摇头:“不知。”
姜渭道:“大人说,什么时候方别恨不在那么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再提让他做中元官的事。”
方别恨点头:“也好。”
姜渭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方别恨一眼。
蜀州这个地方啊,虽然是裴旗一人独大,且完全掌控,但并非那么平静。
这不平静来自于裴旗的这些手下,他们各自都有相好相熟的人,逐渐形成了派别。
三个中元官还好,各司其职,谁也不会干涉到谁,但三个寮官就不一样了。
将来一旦裴旗真的成就了大业,成为这中原天下新的主人,那他们三个人,必有一人能成为宰相。
这三个人历来都不和气,也都在暗地里不停的争取其他人对自己的支持。
在这其中,姜渭的地位其实最低,因为他资历最低,来的最晚。
所以他迫切的想举荐一个中元官出来,如此一来他就能真真正正的站稳脚跟。
以前和他关系最好的莫离离死了,他在幕营之中的地位就显得更加尴尬起来。
“你好歹也想想我。”
姜渭有些懊恼的说道:“这些年来我也算照顾过你,你就当是回报我一下,你努努力,做几件大事出来,你升任中元官,我也能沾你的光。”
方别恨道:“轻棉县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大事可做。”
姜渭道:“昨夜里来了人,如果不出我的预料应该是宁王李叱派来的探子,明明是你先察觉,可你却故意不动声色,让燕西来去抢这功劳......这是没大事?这是你什么事都不想做。”
方别恨道:“上一次是我,这一次理应是他。”
姜渭道:“上一次来的人只有一名百办,这次能一样?”
方别恨道:“这次不一样,所以才是燕西来去。”
姜渭眼睛眯起来,过了一会儿后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次的很不一样?”
方别恨点头:“很不一样。”
姜渭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好一会儿后才回头看向方别恨:“如果燕西来失手了,你再动手?”
方别恨:“如果燕西来失手了,那我也未必能得手。”
姜渭:“那就真的是大事了......”
他看着方别恨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明知道是大事,却还不肯自己去办,你......”
方别恨道:“我会去办的。”
姜渭一怔:“你已经让给了燕西来,如果你真的愿意去办,何必要......”
方别恨:“因为我现在知道莫离离死了。”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的夜色:“能进来的那个人很不一样,但这次更不一样的是......大战在即。”
姜渭仔细思考了一下方别恨话里的意思,片刻后就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进来的人不算重要,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人,更多的人在城外等待消息。”
姜渭急切问:“你有没有告诉燕西来?”
方别恨摇头。
姜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明天一早出城,我和你一起去。”
方别恨看了姜渭一眼,视线回到外边的夜色之中。
良久之后,方别恨问:“他是被廷尉府的人所杀吗?”
“是。”
姜渭回答的很快。
“嗯......”
方别恨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子里,归元术坐在草地上休息,远处就是一片原野,风景看起来倒是很好。
只是这绝美的地方处处都藏着凶险,因为这里是敌人的腹地,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在千里眼能看到的最远处就有一条官道,那条官道旁边就有廷尉潜伏着。
如果这里暴露,最先发现敌人的就是那边的廷尉,而他们如果为林子里的人示警的话,大概他们都会死去。
可这就是廷尉们所坚守的东西,他们不会放弃同袍,也会为了同袍而死。
每一个加入廷尉军的人,得到的最先的教育,就是这个。
归元术一直都在想着,宁王可以有这样的属下,何愁大事不成。
他曾经是旧楚的官员,而且官职不低,是为大理寺卿。
可是他在旧楚朝廷里看不到宁军这样的感情,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也不大相信还有军人能拥有这样的感情。
坐在他身边的是那名上次侦查这里独活下来的百办,他叫安小庄。
他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有人问他什么的时候,他会很详细的解答,可在别人不找他的时候,他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说自己本该死的,可是牺牲了两百余人才换来的那一份简单的手绘地图,需要有人带回来,所以他活着。
“本该是我去的。”
安小庄曾经几次和叶先生提起过这句话,每一次提及,大家都能感受到安小庄心里的那种悲怆。
叶先生他们在靠山关外找到安小庄的时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个廷尉府的藏身处里发呆。
当时叶先生看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呆滞。
归元术回想起来,那天他们和安小庄打听消息的时候,安小庄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什么,也许每一个问题对他来说都是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都是他心中的伤痕所在。
那个时候叶先生看到藏身处只有安小庄一个人,就知道事情不大对劲了。
“我叫安小庄,是廷尉府的百办,副都廷尉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大人。”
安小庄把自己的铁牌摘下来递给叶先生,叶先生看过后问他:“你的人呢?”
安小庄回头看了看,在那有一个木架,这个木架上只挂着一块派牌。
廷尉府出去办事之前,都要领派牌,有了派牌就说明是办公事,是有任务。
回来后要将派牌上交,各地分衙的主官是百办,这些派牌都有百办掌管。
那木架上只有一块派牌,是安小庄自己的。
叶先生在这一刻就明白了安小庄的意思,也懂了安小庄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呆傻。
不管是谁,经受了如此残酷的打击,可能都不会正常吧。
尤其是他每天都在这个藏身处里,每天独子面对这空荡荡的地方,面对着那空荡荡的木架。
“本该我去的。”
安小庄说。
“上次的任务,千办大人一共调集了两个分衙的人过来办,一个是我和我的兄弟们,另一个百办是郭青和他的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