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迈步离开,燕青之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洪嗣瑞扶起来:“其实洪大人也知道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更知道你必须做出来一个什么样子,所以......已经够了。”
洪嗣瑞看了燕先生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眼神里都是落寞和悲凉。
“原来不怕死,并不容易。”
洪嗣瑞转身朝着外边走。
燕先生道:“你没有怕死,如果你怕死的话就不会来,不怕死其实也不难,难得是正确的活着。”
洪嗣瑞回头看向燕先生:“你说的正确,对我来说,已经在做了。”
燕先生点头:“所以洪大人不该觉得沮丧,也不该自责,况且就算你死了,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这北方百姓每个人都受宁王恩惠,你想死在这给宁王头上按骂名,真的很不智......”
洪嗣瑞沉默。
许久后,他朝着燕先生拱了拱手,大步离开。
说起来,他确实是带着赴死之决心而来,只要宁王不答应,他打算就死在这宁王府里。
他甚至已经安排手下人,若自己今日没有回去,他们就四处去散布消息,说宁王李叱逼死了朝廷派来的使臣。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恶毒,可是他为楚臣,他除了这样做之外还能哪样做?
出了宁王府的大门,洪嗣瑞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这算是以最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了吧。
比死了还要不体面,因为死了就不知道体面不体面了。
虽然没有再交谈,可燕先生一直把他送出大门才停下来,看起来比洪嗣瑞的落魄和沮丧要体面的多。
体面这种事,连弱者都不配有,何况是败者。
又回到官驿里,负责保护他的杨宥递给他一封信,说是武亲王已经离开豫州城,这封信请他转交给宁王。
看着这封信,洪嗣瑞却没有什么脸面再去一趟宁王府。
“放在桌子上吧。”
洪嗣瑞道:“明日咱们收拾东西走了之后,宁王的人会看到的,也会转交给宁王。”
杨宥问:“大人......宁王那边是拒绝陛下吗?”
洪嗣瑞摇头:“没有。”
杨宥一喜:“那就是答应了?答应了的话那是好事啊,大人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洪嗣瑞又摇头:“也没有。”
杨宥就有些不理解,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那是什么?
洪嗣瑞看向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的说了三个字。
“是无视。”
杨宥站在那,三个字,让他也在这一瞬间就体会到了洪大人的那种落魄和沮丧。
无视......
“大人......咱们的大楚,这是怎么了?”
杨宥一声悲呼。
洪嗣瑞低着头说道:“大楚不是咱们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以为大楚是我们的,其实只是,我们是大楚的。”
他抬起手在杨宥的肩膀上拍了拍:“咱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能坦然的走出去,就已经是最大的体面了。”
杨宥忽然问了一句:“可是大人,我们是大楚的......是不是,也只是我们以为,我们是大楚的?”
洪嗣瑞脸色猛的变了。
灯节的第三天,来自朝廷的使者队伍也离开了豫州城,他们之中还有人想着,会不会被宁王派人在半路拦截杀害。
可是若他们听过洪嗣瑞说那句无视,便会明白过来,宁王何必要杀了他们。
他们来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暴露,回去的时候还是如此,只是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可别让人把我们认出来的心思。
大概,这便是知耻。
灯节的第五天,豫州城里来的人已经超过十万,这种规模的聚集,不管是对于守城兵马来说还是府衙廷尉军,都是很大的挑战。
可好在,这十万人中,带着某种目的而来的,只是极少数。
这天的早晨,李叱刚刚从宁王府出来,准备去大营里看看练兵情况。
才出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马车上没人下来,一个随车的小厮跑到门口,看了看门口的护卫,又看了看李叱,大概是觉得李叱穿着气度更好一些,应该是王府里的人,于是掏出一分拜帖递给李叱:“劳烦通禀一声,谢家,谢怀南求见宁王殿下。”
李叱看了看那拜帖,又看了看马车,然后点头:“所为何事?”
小厮道:“还请进去通报,我只是个下人,并不知道我家先生求见宁王所为何事。”
李叱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转身把拜帖递给那正在抿着嘴笑的门口护卫:“去交给燕先生。”
说完后李叱就走了,那小厮也回到马车旁边候着。
李叱先去了一趟大营,巡视新兵训练之后,就又去了廷尉府所在的梅园。
高希宁这段日子可是忙的飞起,几乎没有一刻能闲下来,李叱想和她一起吃个饭,几次都没成功。
每天她都要去巡城,还要带着人去预防有可能会对李叱发动的刺杀。
等李叱进来梅园之后才知道,高希宁又出去了,说是城南那边出现了命案,她赶过去看看情况。
命案这事很大,但应该归属于豫州府来管,高希宁是担心死的人会有什么蹊跷。
李叱进了高希宁的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信封,那是洪嗣瑞等人离开官驿之后,官驿的人在桌子上发现的。
呈递给李叱,李叱看了,又让人送到了廷尉府里给高希宁过目。
李叱缓步过去,在高希宁的位置上坐下,拿起那封信打开有看了一遍......这信上,一共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我本不该说祝愿宁王殿下一帆风顺这句话,因为我可可能会是宁王前行路上最大的风浪。
第二句,愿宁王殿下一帆风顺。
没有落款署名,可李叱知道是谁留下的。
普天之下,如今还有这般自信说自己是宁王前行路上最大风浪的人,只能是武亲王杨迹句。
李兄虎?
他可不认为自己是别人路上的风浪,他只认为别人是他路上的风浪。
杨玄机?
他也不认为谁能阻挡他,但他可以把别人都阻挡住。
这封信一直都在高希宁的桌子上,也就是说,她可能看过已经不止一次。
那个丫头,一定会想办法,让这风浪不能起。
李叱离开书房又到了梅园后院,那三位老先生果然都在,高院长和张真人在下棋,师父长眉道人在一边看得都快急眼了,直说张真人是臭棋篓子。
李叱过去打了招呼,就到一边陪着神雕和狗子玩。
看到李叱,狗子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臣民啊,朕已经感受到你的心意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