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的巨兽鳞甲厚重,可是却被一片一片撕咬下来,这巨大的身躯,看起来就变得鲜血淋漓。
最凶狠的便是冲锋在前的夏侯琢,那是这头进攻凶兽的獠牙。
一口就咬在了防守凶兽的脖子上,牙齿在鳞甲上摩擦出火星,片刻后鳞甲被牙齿咬的凹陷下去然后破洞。
獠牙刺进了脖子里,血液在鳞甲的缝隙中往下流淌。
“不准后撤!”
裴芳伦嘶吼着,又一次回头看向他亲兵手里的长槊,那是他的兵器。
可是犹豫之下,裴芳伦还是没有伸手把他的兵器拿过来,只是在不停的下令,不停的嘶吼。
后续还有天命军在登陆,可是前边的阵型已经被挤压的没有余地,只能往后撤。
阵型的整体后移,就把刚刚到岸边的人堵在那上不来。
后队的士兵,已经有人踩进河水里。
夏侯琢的稳,不是说他只会防守不懂进攻,这个稳字,更精髓的地方在于......只要抓住时机,就一定会稳稳的把敌人放翻。
稳的意思是,不会给敌人任何取胜的机会。
这些从幽州远道而来的汉子们,他们身上的杀气,也远比天命军要重。
和黑武人厮杀过的汉子们,他们身上的凶厉,连野兽见了都要退避。
常年屠狗的人,普通人看起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那些狗遇到这样的人,会下意识的害怕,会逃离。
哪怕是呲着牙,也会夹紧尾巴。
同样都是善战的士兵,在一接触的时候就会发现,宁军的攻击力,杀人技,以及士兵之间的配合,都在天命军之上。
况且,此时岸边双方兵力相当。
破敌的时间并不久,已经有大量的天命军士兵被挤压着掉进河道里。
援兵上不来,这就让裴芳伦失去了他以为会有的兵力上的优势。
从一开始,夏侯琢就已经设计好了打法,想到了所有可能,眼前的这一切,都已经在他脑海里计算了无数次。
“槊!”
裴芳伦嘶吼一声。
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十倍于敌人的优势,居然被敌人硬生生的压制住,这才是一个领兵之将能力的展现。
如果此时再不能挡住的话,这岸上的人都会死。
如果此时再不能把宁军往回挤压的话,兵力的优势,就会转到宁军那边。
长槊在手的那一刻,裴芳伦仿佛回到了在兖州边军的时候。
他带着亲兵营挤到了最前边,那杆长槊开始展现它本该有的威力。
夏侯琢看到了,所以他迎了过去。
人从斜刺里杀过来,骤然出现,然后那陌刀就如劈山一样落下。
裴芳伦立刻把长槊举起来架住这一刀,若是寻常的木杆兵器,就被这一刀剁开了,然而裴芳伦的武技,足以让他看准格挡的时机和位置,是用槊杆格挡刀杆。
哪怕他的槊造价昂贵,槊杆是复合做法,想挡陌刀也着实不太实际。
当的一声,两个人兵器碰撞的那一刻,便开始力量上的死拼。
“大将军!”
夏侯琢一边往下压着陌刀一边吼了一声:“该降!”
裴芳伦奋力的举着长槊:“你赢不了我!该降的是你!”
夏侯琢再次加力,已经把裴芳伦的胳膊压的开始弯曲。
夏侯琢大声劝道:“大将军你且看看四周,你的兵已经扛不住,只要你肯投降,我在宁王面前保你!”
裴芳伦怒吼一声,眼睛骤然间变得全红了一样,仿佛下一息便会有血液从眼睛里溢出似的。
这一下爆发,将夏侯琢的陌刀弹开,然后他一脚踹向夏侯琢的胸膛。
夏侯琢把刀杆横陈身前,这一脚就踹在了陌刀上。
借力向后撤了一步的裴芳伦,长槊横扫夏侯琢的咽喉。
夏侯琢往后一仰身,槊锋在他身前扫过。
“大将军,你若是再不降,你的兵就快死绝了。”
夏侯琢一刀落下。
裴芳伦一边接招一边喊道:“你领兵其实不过如此,仗着的,只是宁军装备更强,你们的弩车更多,你们的弓箭更多......”
夏侯琢双臂发力,肌肉瞬间绷起,一刀横扫把裴芳伦的长槊荡开,紧跟着在槊杆上又敲了一下,那长槊震颤着脱手飞了出去。
下一息,夏侯琢一脚踹在裴芳伦的胸口,裴芳伦随即往后摔倒。
“我们仗着弩车多,装备多,那是因为我们有,有,则依仗。”
夏侯琢一刀落下,裴芳伦翻滚着避开。
夏侯琢再进一步:“我们能赢的另一个依仗,是你们已经过时了,大楚府兵,再也不是当世最强,宁军战力,早就已经超过了你的兵!”
他一脚横扫,把裴芳伦踢翻在地。
“宁军不只是装备比你强,是什么都比你强!”
怒吼之中,陌刀落下,砰地一声打在了裴芳伦的肩膀上......可夏侯琢用的是刀背。
这一击,砸的裴芳伦双膝撑不住跪倒在地。
陌刀在肩膀上横放,刀锋对着裴芳伦的脖子。
“大将军!”
夏侯琢吼:“降不降!”
裴芳伦看向夏侯琢,眼睛的里血红还在,可是那种凶厉和曾经不可一世的霸气,都消失了。
“你说的对......就算是没有那些弩车,就算是没有那可以把巨石抛出来的武器,大楚的府兵,也已经不是宁军对手,天下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
裴芳伦看着夏侯琢的眼睛:“你选了一条对的路,而我选的也不能说错,只是天下到了这样的局面,我们必然做出的选择。”
他侧头看了一眼,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天命军,已经被彻底压制,在那凶悍如虎的宁军面前,他的人竟是败的如此彻底也如此迅速。
作为大楚府兵的右侯卫的大将军,他知道,曾经府兵无敌的神话已经远去。
府兵身上的无上荣耀也已经远去,剩下的,是寥寥无几的死守着的骄傲。
“我从离开边军之后,升任为右侯卫大将军,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了圆滑,学会了世故,学会了很多很多在边军之中不需要学的东西。”
裴芳伦抬头看向夏侯琢:“但有一样东西,我骨子里的血,不允许我学会。”
他大吼一声:“右侯卫,不降!”
然后猛的抬手抓住了陌刀,脖子往前一送,脖子横着在陌刀的刀刃上狠狠划过。
陌刀上的血液,流动的速度那么快,却快不过生命离开的速度。
夏侯琢怔住,脸上都是震惊和伤感。
裴芳伦的尸体倒下去,血液很快就渗透进沙地之中。
将军的血进入大地,他曾经用生命守护着的这片大地。
夏侯琢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尸体,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因为战死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经的偶像。
裴芳伦的死或许是必然,他死是对家族利益的一种交代,是对自己身为大楚府兵将军的一种交代,也是对过去自己坚守的军人信念的交代。
有些时候,人在决意生死,只是刹那之间。
这一战,宁军在北侧河岸杀敌一万余人,相对于上次唐匹敌率军打的那一仗来说,杀敌数量似乎少了许多,可是这次,敌军主将阵亡。
河道上,浮桥上,那些天命军士兵看着岸上的同袍已经没有一个还站着的,都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他们全都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默默的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