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闻,户部尚书李尚的妹妹,端庄贤惠,知书达理,你亲自去一趟,把朕的意思告诉李尚,让他明日把人领进宫,朕亲自见见。”
“是......”
甄小刀应了一声,心里百感交集。
陛下原来不只是因为要为大楚皇族的延续在考虑,还在为了稳定人心在考虑。
当初在崇文院里的那些热血少年,如今都已经到了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最有能力最有干劲的时候。
陛下这次新启用的官员,十之六七,出自这批人。
要说这些人的最强者,自然是尉迟光明,人人都承认他是当年崇文院第一。
可要说领袖级别的人物,是李尚。
李尚这个人最大的能力,不是有多强的领兵之才,也不是有多大的治国之能。
而是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在崇文院里,没有人比李尚人缘更好。
他不会因为你出身高就巴结你,不会因为你出身低就看不起你,他交朋友永远都把人放在平等的位置。
久而久之,李尚在崇文院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尉迟光明和归元术等人。
打个比方,如果尉迟光明喊人去打架,未必能喊上几个,但李尚若是被欺负了喊人去打架,半个崇文院的人都愿意为他出头。
稳住李尚,就是稳住朝局。
如今因为尉迟光明叛逃的事,整个朝廷里人心惶惶,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那一批崇文院出身的人,真要说牵连,谁都能被牵连。
李尚和尉迟光明关系最为亲近,若是皇帝连李尚都不追究,甚至还想纳李尚的亲妹妹为皇后,这消息一出,那些在担忧的人立刻就会踏实下来。
甄小刀领命出宫,皇帝站在窗口又愣神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有内侍快步从外边跑进来,俯身道:“陛下,武亲王已经快到都城了,派人提前回来送信,说午后便可到城外,武亲王派来的人想请旨,是让武亲王在城外候着,还是进城觐见?”
“候着。”
皇帝说了两个字。
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告诉武亲王派来的人,让他即刻回去告知武亲王在城外等候旨意。”
皇帝道:“是朕去候着。”
他迈步往门外走:“去传旨,半个时辰之内,城中所有官员,无论品级,必须全部赶到隆昌门外恭候朕的王叔,如有人不来,有人迟到......斩。”
说完后,大步走出东书房。
这一下,整个大兴城里全都乱了套,陛下的意思是无论品级高低,都要去迎接武亲王。
可是这大兴城里有身份的人太多了,六部九卿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那些有爵位无实权的人,谁都不敢不去。
男人去了,那女人去不去?如果不去的话,会不会被陛下问罪?
陛下之前在大兴城里一场好杀,已经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子,他们也明白过来,大楚再怎么完蛋,这大兴城里的至尊,依然是皇帝陛下。
所以这城里乱的不可开交,全都是往东城隆昌门外赶的人,男人女人,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
归元术站在客栈窗口,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乱象沉默片刻,回头看向手下人:“大概是武亲王回来了,我要出门一趟,你们都不准随意走动,就留在客栈等我回来。”
说完后,转身下楼。
满城权贵都跑去了东城隆昌门外恭迎武亲王归来,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武亲王回来的不正常,也谁都明白必须装糊涂。
这件事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不对劲,武亲王从苏州那边撤兵回来,号称拥兵两百多万的李兄虎谁来挡?
如今还能在大楚官场上混迹的人,哪个是傻的?
大家自然也都猜到武亲王回来,必然不是奉旨回来的,而是私自回京。
陛下却还要亲自去迎接出城,这其中含义显而易见。
那就是大楚还离不开武亲王,陛下离不开武亲王。
隆昌门外,皇帝远远的看到武亲王的队伍过来,竟是朝着队伍跑过去。
他这一跑,文武百官还有乡绅士族也要跟着跑,一下子,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也混乱起来。
武亲王身边只带着一些亲兵,见到对面竟然是陛下亲自迎接过来,武亲王连忙下马。
他还没有来得及跪下去,皇帝已经一把将他扶住:“王叔,朕好想念你啊王叔。”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在这一刻,武亲王心里的担忧一扫而光,只有一心的愧疚和满怀的心疼。
许久没见,武亲王已经老了,陛下明明那么年轻,却也是面容沧桑。
“陛下,臣有罪。”
武亲王又要拜下去,皇帝就又硬生生把他拉起来。
“王叔当然有罪!”
皇帝大声说道:“朕先后数次派人请王叔回来,可王叔却坚持要荡平贼寇之后才回京,如今王叔凯旋,朕却还是要责备你,王叔你真的......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看看你这一身征尘,看看你这满头白发,朕心疼啊。”
皇帝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拉着武亲王的手说道:“王叔这次击败大贼李兄虎,朕却不知道还能如何感谢王叔,朕......”
皇帝松开武亲王的手,后退两步,抱拳俯身:“朕替大楚万万千千的子民,多谢皇叔了。”
武亲王吓得脸上变色,连忙跪倒在地:“臣有愧。”
“王叔无愧。”
皇帝再次把武亲王扶起来:“是朕......是朕有愧,是朕对不起王叔。”
武亲王此时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他其实明白陛下不得不有这样一场戏,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陛下也确实真情实意。
他带着队伍力抗李兄虎百万大军,没有粮草,没有后援,没有希望,如果是别人带兵的话,可能早就已经败了。
皇帝说他有愧,确实有愧。
“咱们回家。”
皇帝拉着武亲王的手:“王叔随朕回家!”
人群中,归元术看了一眼武亲王,又看了看武亲王随行的人那一身褴褛衣衫,就知道武亲王回来怎么可能是大胜而归。
武亲王的大军都不敢靠近都城,而是在远处驻扎,就足以说明其狼狈,不敢被人看到。
此时武亲王手下的士兵,身上连甲胄都没有了,衣服破烂,面黄肌瘦,若这般模样被百姓们见到,谁还会觉得大楚能坚持的住?
那可是天下致锐的左武卫啊。
归元术又看了一眼群臣最前边站着的李尚,也看到了紧挨着李尚的黄维安。
他沉思片刻,转身离开。
李尚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武亲王的窘迫,怎么可能不清楚左武卫的狼狈。
他压低声音对手下人说道:“立刻去组织人手,不管用办法,组织队伍从府库把战服甲胄送去左武卫大
营,我也不管用什么办法,挤出来粮草物资一并送过去。”
这话正好被从他身边经过的武亲王听到,所以武亲王都忍不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人他似曾相识,好像有些印象,但却记不清楚,看他身上二品紫袍的官服,武亲王便明白这是陛下启用的新人。
年轻人有如此头脑如此安排,武亲王也觉得此人可堪大用。
大楚畸形的强盛在什么地方可以展现出来?
兵部武库。
没钱没粮,但是武库中的兵器甲胄多的难以计数,可这说起来值得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