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甚至,嘴角上还有一抹阴狠的笑意。
城门内,有不少没有经过检查就进来的百姓,他们都被要求留在城门里边不远处的空地上等待,不能随意离开。
逼退了假的廷尉军之后,张永带着人从城墙上下来,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先不要开城门,我去请示县令大人,什么时候打开城门,请县令大人定夺。”
他经过那些百姓,然后又吩咐了一声:“继续检查他们的路引凭证。”
然后他看到人群中有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在对他笑,这个人穿着一身布衣,背后背着一个细长的包裹,但从外形看起来不像是兵器,比刀长不少,也粗一些,更像是一把装进了布袋里的雨伞。
但是这么大的雨伞,本身就好像有问题。
刚刚情况紧急厢兵担心这些百姓被杀,所以把人放进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人。
于是张永朝着那人走过去,那年轻人的笑意更浓了些,他看起来肤色稍稍有些黑,就像是一个第一次离开村子,来县城里长长见识的农村少年。
张永快步走过来,问:“你笑什么?”
那个年轻人笑着回答,语气诚恳的不会让任何人去怀疑什么。
“草民没有见过大人这么大的大人,觉得大人身上的军服真的是漂亮的不得了。”
听到这句话,张永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伸手:“把你路引凭证拿出来我看看。”
年轻人嗯了一声,伸手进怀里。
片刻后,他把手从怀里抽出来,张开比划了一下:“嘿嘿......是不是骗到你了?我其实没有路引凭证,大人可不可以帮我开一份?”
张永一怔。
年轻人忽然一伸手,抓住了张永的手,他在张永的手心里用手指写字。
“感觉出来了吗?我写的是什么?”
张永皱眉:“没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年轻人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字,你为何感觉不出来?”
他看着张永温和的也憨厚的笑着说道:“这四个字是......天下第四,你下辈子一定要记住。”
灯岚县。
五天前,假扮成廷尉军的人在这里烧掉了府库和粮仓,还杀了很多人。
在距离县城十几里外的那个镇子里,县令,县丞,还有本镇的九品官员,被人在数百人保护之中击杀。
杀人的人自称天下第四。
这个镇子叫做九里香,因为这里盛产美酒而远近闻名,可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之后,连附近州县买酒的人都不敢来了。
有人说,那些恶魔一样的家伙神出鬼没,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们下一步出现在什么地方。
也许一个人在大路上走着走着就会丢掉性命,也许连一支有数十人的商队他们都能顷刻之间杀一个干干净净。
以往每天都会有来九里香买酒的人,而且很多,这几天来买酒的人就屈指可数。
一个看起来样貌慈祥的老人站在路边叹息,看起来,他心事沉重。
他在路边烧纸,祭奠在几天前死去的父老乡亲,还有他们的父母官。
有一辆马车在村口停下来,赶车是一个小书童,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
小书童下车来,拱手抱拳,客客气气的问:“老人家,这里可是九里香镇?”
那老人嗯了一声:“是,你们是来做什么的?看着可不像是酒商。”
小书童说,只是路过,听闻这里的酒远近驰名,所以我家主人想来尝尝。
老人劝道:“现在豫州城里来了不少人在调查案子,你们外乡人能别来就别来,没事就走吧。”
小书童嗯了一声,却没有听从劝阻,重新回到车上一甩马鞭,那拉车的老马随即缓缓起步。
马车到了镇子里,能看到稀稀疏疏的行人,也不是没有外乡来取酒的商户,只是看起来都很着急,恨不得装完车马上就走。
镇子里有宁军战兵队伍在,看大街上巡逻经过的就有百十人,在看不到的地方应该更多。
战兵的气势,确实令人敬畏。
马车在一家酒肆门口停下来,下车的人是武先生。
他迈步走进酒肆,小伙计看到他后就连忙迎接过来,客客气气的问是来喝酒的还是买酒的。
武先生笑了笑道:“一斤酒,菜品随意。”
小伙计应了一声,回头去准备酒菜。
小书童站在门口看着,有一支买酒的商队经过,在酒肆门外也停下来。
此时已近中午,大概他们也是想吃完午饭再继续赶路。
掌柜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留着长须,穿着一身不值钱的布衣但洗的干干净净,没有多少褶皱。
他一边交代伙计看好车马,一边往酒肆里走。
那掌柜的看向小书童说道:“不要酒,只要饭菜,十来个人的量,劳烦快一些。”
小书童摇头:“这位先生,我们也是来吃饭的。”
那掌柜的连忙道歉,小书童摆手说没关系,武先生的视线就在这人身上多看了几眼。
那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然后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武先生问他:“这位先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掌柜的看向武先生,连忙抱拳回礼道:“我是从定远县来的,据此大概有两百多里呢。”
武先生又问:“贵姓?”
那人笑了笑道:“免贵,复姓诸葛。”
武先生邀请道:“不如过来一起?我一人饮酒,倒是有些乏味。”
那人看了看小书童,小书童摇头道:“先生说我还小呢,不可饮酒。”
那人随即笑道:“也不小了,我十二岁就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被我爹打的屁股都
开了花,一边挨打,还一边吐,我爹打累了,问我以后还喝不喝,我吐了我爹一脸,然后我爹就继续打。”
武先生也笑起来。
武先生问:“这九里香镇子出了大事,我听闻,你们定远县那边也出了大事?”
“是。”
这姓诸葛的酒商叹了口气道:“死了好多人,那些畜生一定不得好死。”
武先生问:“那你们知道,那些畜生是从哪儿来的吗?”
酒商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杨玄机派来的,我们这些老百姓没什么见识,可我们又不傻。”
武先生跟着叹了口气,他问:“那你们还敢出来?”
酒商道:“不出来怎么能行,生意总是要做的,不然的话我家里人吃什么,我的伙计们吃什么。”
武先生道:“人道艰辛。”
酒商点头:“人道确实艰辛,辛辛苦苦慌慌张张,不过为碎银几两......”
他看向武先生:“我看先生,倒不是为了那几两碎银而折腰的人,先生在何处高就?”
武先生道:“只是一个闲散人。”
酒商叹道:“这世上,谁不想做闲散人。”
他朝着武先生抱拳,然后起身回到自己座位那边,招呼他的伙计们吃饭。
他们吃的很快,结账之后就纷纷离开,酒商出门之前回头看向武先生,抱拳道:“有缘再见。”
武先生拱手:“有缘再见。”
小书童问武先生:“先生为什么会和他们聊几句?”
武先生笑问:“我和他们聊几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