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说道:“大人也知道,王爷怎么忍心让夏侯将军在代州关过年,但是又不能去代州,因为距离战场太近,被人知道了夏侯将军临阵脱离不好,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要夏侯将军到信州来过年,而且王爷也可能会来。”
对于崔汉升来说,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他立刻决定把自己在信州城里的一处院落收拾出来,这样的房产,他在信州城里多到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有几处。
一切顺利,他们搬进了那个大院,但是婉拒了崔汉升要分派下人过来的好意,说是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崔汉升当然不敢强求。
李叱他们安顿好了之后,余九龄也该出发了,他和刘文菊的车队一起去代州关,这让崔汉升更加不疑。
马车上,刘文菊对余九龄的态度,可谓谄媚之极。
刘文菊觉得虽然这个年轻人可能在王府里身份并不高,但现在这个阶段,只要是王府里的人他就得巴结
。
这一路上可把余九龄给美坏了,刘文菊这样的大坏蛋对他溜须拍马的,真是颇有些成就感,最主要是人家还真的会拍马屁,各种彩虹屁张嘴就来,而且毫无违和感,拍的人舒舒服服的。
余九龄这一路上就跟猫主子似的,一脸高冷,但是享受猫奴刘文菊给他挠挠痒痒顺顺毛。
走了几天之后到代州关,余九龄一进城就发现不太对劲,这座小小边关城里到处都是伤兵,只能说明屋子已经不够用,伤兵多到就在户外救治。
他们受了伤,还要挨冻。
他们的车队往前走,而拉着尸体的车队往外走,两个车队交错而过,拉尸体的人们木然的看向余九龄他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以前看到有人来还会喜悦,现在只剩下麻木。
听闻余九龄来了,夏侯琢从城墙上下来,余九龄看到夏侯琢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几天没见,夏侯琢好像已经脱了相。
“你几天没睡了!”
余九龄急切的问了一句。
夏侯琢笑道:“不记得了。”
他还能笑出来,因为他是夏侯琢。
余九龄把夏侯琢拉到一边,把李叱让他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夏侯琢听闻李叱搞来一笔银子做军饷,脸上并没有露出余九龄以为会露出的笑容。
“要是粮食就好了。”
夏侯琢看向那几辆马车,眼神里没有失望,他怎么会对李叱失望,他只是无悲无喜。
“黑武人数十万大军轮番攻城,一刻都不停。”
夏侯琢接过来余九龄连忙递给他的干粮,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现在还能打的人已经不足四百人。”
余九龄道:“武亲王呢,武亲王的大军不是到了吗?”
“到了,没来。”
夏侯琢道:“在代州城,不到百里。”
余九龄怒道:“他都已经到代州了,为什么还不来增援!”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之中满是苦涩。
武亲王的数万大军已经到了多日,明明就在百里之外,夏侯琢也连续多日派人去求援,可武亲王一直都按兵不动。
夏侯琢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就是武亲王派来的人,来了之后就一直冷眼旁观,我猜着他们是在等。”
余九龄问:“等什么?”
夏侯琢道:“等那些义勇死的差不多了,这样就不用他动手,也不用背上一个骂名,几路叛军队伍里来的人害怕被杀早就走了,可是在武亲王眼里,那些义勇也是叛军。”
就在这时候,城外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麻木的人们发出的欢呼声。
夏侯琢看向城门那边,一队一队衣甲鲜明的左武卫大军整齐的开了进来,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威武雄壮。
援兵终于到了,可是夏侯琢还是那样,看起来不悲不喜。
援兵到了,是因为如今城墙上剩下的只是夏侯琢的军队了,不是夏侯琢的人作战不肯卖命,只是因为他们的军事素养更高。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靠着城墙坐下来,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干粮,嚼着嚼着,哭了。
他本该姓杨,他总是说对这大楚已经失望透顶,可实际上他依然心存幻想。
可是今日,援兵到了,他最后的那一丝幻想也破了。
余九龄看着夏侯琢一边流泪一边吃的样子,想杀人。
夏侯琢带来一千二百名精锐的边军士兵,持续的惨烈作战之后,现在还勉强能保证有战斗力的不足四百人,伤员二百人左右,六百人已经再也回不到他们来的地方。
其实昨天黑武人就差一点攻破代州关,夏侯琢带着人拼死守住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冷眼旁观着的人,那几个来自左武卫的人。
他们只是在看着战局,什么时候那些义勇打没了,他们就会立刻上报,左武卫大军就会马上赶到。
也就是在那一刻,夏侯琢想放弃了。
这样的楚,这样的皇族,值得他和他的人拼了命的守着吗?
所以在这一次扛住了黑武人进攻之后,夏侯琢下令撤出,所有人离开城墙,那一刻,那几个冷眼旁观的人吓坏了,立刻就分派人离开去报信。
夏侯琢大声的下着命令,一声一声嘶吼,命令他的人撤出战斗,可是士兵们回头看着他,然后又默默的把武器装备准备好,迎接下一次敌人的猛攻。
“这是我的军令,为什么你们不走!”
夏侯琢嘶吼着。
他手下副将安松擦了擦脸上的血,朝着夏侯琢一脸疲惫又一脸自豪的笑了笑:“都是你的兵,怪谁?”
夏侯琢怔住。
安松把已经崩出来无数缺口的长刀在城墙石头上来回蹭着,一边磨刀一边说道:“将军,为了守住这座城,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只是那些义勇兄弟,还有我们的六百兄弟。”
他再次回头看向夏侯琢说道:“他们都死了,我们没权利走。”
安松抬起手在自己心口位置啪啪的用力拍了拍:“这儿,不让我走。”
一个亲兵递给夏侯琢一壶水,然后默默的走到城墙上边,拿起那张弓看向城外,可是身边的箭壶里已经一支箭都没有了。
“将军,这个时候走了,那我们为什么要来?”
夏侯琢站在那看着他们,他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抖,这是他的兵,怪谁?
第二天,余九龄到了的时候,援兵也到了。
夏侯琢坐在地上,靠着墙一口一口的吃着干粮,眼泪从脸上无声的滑落,冲开了灰尘和血迹。
“将军!”
一名士兵跑过来说道:“武亲王要见你。”
夏侯琢抬起头看了那士兵一眼,没理会,低头继续吃他的干粮。
那士兵茫然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好在没多久武亲王杨迹句就到了,穿着光鲜夺目的金甲,带着悍武雄壮的卫队,打着随风招展的旌旗,释放着打出皇族的威严。
“琢儿。”
武亲王低头看了看夏侯琢,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子,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侄子。
夏侯琢抬起头看了武亲王一眼,但是没理会。
武亲王并没有生气,他很清楚夏侯琢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觉得夏侯琢幼稚,很幼稚。
“你可以带你的人找地方去休整了。”
武亲王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将接管此处,你和你的士兵保护了大楚边关,挡住了外敌,我会向陛下给你请功,作为节制北境军务事,我现在正式提升你为正四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