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马英杰没注意到就在他退出去的时候,伍大伟却又在昏暗里回头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与刘教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马英杰去了酒店,订的房子已经安排好,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便猜也许是刘儒生怕他听戏闷,找个理由让他走动走动吧。这么一想,倒也觉得刘儒生这人不错,算是能为他人着想。他确实听得有些闷,偶尔听一段还可以,这么长时间听,他觉得节奏太慢。戏剧逐渐退出他们这一代的时候,大约与节奏太慢也有关系吧。不过,现在可看可听的东西多的是,也难怪他们这一代人成不了戏迷。
剧院散场后,李小梅引着伍大伟胡总和刘教授一行来到了所订的包间,刘儒生还没来,马英杰自然成了主人,可他对接待的事情远不如刘儒生做得周到和自然。他很窘迫地看了看每个人,只知道给他们添水,多的话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刘教授似乎看出了马英杰的窘态,主动想引开话题,缓和他的紧张局促,很温和问他:“马县长以前在哪里高就?”
马英杰赶紧说:“刘教授,喊我小马吧。去秦县之前,我在吴都政府工作。小马年轻,今后还望前辈多多指导。”
刘教授笑了笑指着伍大伟说:“拜伍兄为师,只要他愿意教你,北京没有你走不到边的地方。”
马英杰随着刘教授的话转向了伍大伟,但是伍大伟并没有看他,而是问胡总:“胶囊厂的厂址选得怎么样?”
马英杰尴尬了一下,借着喝水低下了头。刘教授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他便冲着他笑了笑。
胡总这个时候说话了:“看了几个城市,不太满意。张兄有好的建议吗?”
伍大伟这个时候才把目光投向马英杰,马英杰迅速捉到了伍大伟的意思,他一边掏名片,一边递给胡总说:“胡总,这是我的名片。请笑纳。”胡总接过名片看了看,问马英杰:“名片后面的照片是你们城市?”
马英杰望着胡总,赶紧说:“照片是秦县整个城市的缩影。真正的秦县比照片更漂亮。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交通都非常便利。而且秦县背靠长江,有南子湖围绕,而且离江南省会一个小时的路程,是投资的理想之地。胡总,要不要去秦县看一看?”
伍大伟和刘教授显然对马英杰的举动很满意,特别是伍大伟,他没想到这个小伙子很精灵,一个眼光,他就能够领会到全部的意思,而且显然说话条理清晰,名片也极有特色,把整个城市图附在名片上,这一点远比许多年轻人强。他可不大喜欢一些下面来的人,见了漂亮女人,恨不得长十双眼睛看才够本。这女人嘛,逢场作作戏,调调工作中的压力,摸一摸,揉一揉就差不多,可下面很多干部就如土包子,见了女人就想上,就想纳为己,这北京的女人,不是随随便便就那么容易玩得起。
刘儒生来了,身后跟着几位年轻漂亮的女孩。他进来后就邀请大家入席,也没问马英杰什么,也没看李小梅,仿佛他们之间没任何关系一样。他的两眼就只是看着伍大伟,大家直到伍大伟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上位,包间的服务员帮他来开座椅等他坐下后,再相继入座。马英杰看着有些困惑,他虽然不认识另外的几位,可他知道刘儒生不是一般角色,而他都要在伍大伟面前这般毕恭毕敬,可见伍大伟在北京的能量了。
马英杰在伍大伟的斜对面背靠门的位置坐下,挨着那位胡总。服务员帮大家把餐巾打开铺在腿上,又整理好餐具。然后那位领班样的女孩用步话机悄声说了什么,几乎是不到一分钟,就有一个一身深褐色马甲,细条纹蛋清衬衣,带着洁白的圆帽的男青年推着一辆推车进来,推车上摆放了各种菜肴,而同时,一位女服务员点着了桌子中央的火锅,打开了原本盖着的火锅。推车进来的男服务员首先把几盘削成薄薄卷起来的薄片的羊肉,放在了桌上,他介绍到这是来自呼伦贝尔草原的,马英杰觉得这样的羊肉看着就让人心里舒畅,吃起来一定鲜美!在吴都,他也经常吃羊肉,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精致的吃法。接着服务员把另外一些配菜放在了桌上,推车被推到了靠近房间门边的餐柜边,那些没摆上来的新鲜菜蔬放在推车的三层架子上。
刘儒生一边招呼客人一边介绍说,这是内蒙呼伦贝尔草原的纯种羊肉,这时,马英杰看到伍大伟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面露浅浅的喜色。他便知道,伍大伟骨子还是最栾家乡内蒙呼伦贝尔草原的。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坐在那看着。
一桌饭,在现在很简单,但因为已经成为一种模式,所以就需要面面俱到,哪怕参加的人都知道仅仅是形式。但必须要知道,形式往往不在于它的内容,具备不具备实际效用,形式的效用就在于它的无用,在于它的存在表达了一种共识。看看在场的这些人,马英杰清楚知道绝对不是一些饕餮之徒,他们谁也不会在乎一顿饭,吃什么菜,喝什么酒,陪吃的女人是不是漂亮性感。这些人无论是所在的地位,还是内涵的文化素养,都会把时间空间分得清清楚楚。
包厢时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到底是首都,你只要一进来就会感觉到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马英杰感觉到了一些不能自已的紧张与局促,他并没有去看什么,却感觉到房间有些黯淡的光线里,漂浮着一些难以确定的香味。这种香味让人慢慢会受到影响,变得放松起来。那几个女孩看来是经常在这样的场合陪酒的,尽管看着年纪轻轻,其中一个马英杰感觉不到二十,但都显得落落大方,全然不同于自己家乡城市的那些,这样的女孩让你无法生出亵渎心,也不让你觉得拘谨。他注意到这几个女孩很自然就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对象,这似乎是一种职业的敏感和习惯。这算是第一次,马英杰发现这些女孩都有着特殊的能力,能在一瞬间就找到自己的目标,她们是怎样知道自己适合哪一位客人的?这让马英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感到迷惑。后来他也曾询问过一些这样的女孩,但每个人都会说出一些不一样的说法,看来这不是可以规律化的,它仅仅是一种职业天生的禀赋。
那些进出的服务小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她们为客人送上各种饮料和食物,却让你觉得好像是属于这个房间的一部分,来去像风一样轻盈。每当她们中的一位需要询问客人的意见时,那种低吟般的声音总能让你觉得亲切,又和你保持着一个你无法逾越的距离。
菜肴开始被一样样端上来,酒也被开启。马英杰却至始至终没有进入状态一般,无法仔细观察,陷入到了一种迷茫中,开启的是什么酒,那些盛在精致碗盘器具里,被人精心配制成得赏心悦目的菜肴也完全在他视野以外,他处在一种恍惚状态,这让他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