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香看李明秋回来,她不去关心丈夫这一次南下长安生意做得怎样,而是关切地问道“你见到怀信跟秀琴没有”?
李明秋蔫蔫的,答非所问“我还没有吃饭,你先给咱做些饭吃”。
满香看明秋情绪不高,一边做饭一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明秋突然感觉委屈,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满香,你说咱什么都不缺,整日忙忙碌碌为什么”?
满香预感到问题有些严重,试探着问道“两个孩子可好”?
李明秋知道满香主要关心孩子,至于怎样做生意怎么挣钱她都不去考虑。于是说“孩子们都好好的,放心吧他们都长大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
满香笑了,天塌下来对于满香都不重要,只要孩子们平安就好。她开玩笑问道“是不是胡老二赖账,不给钱”?
李明秋苦笑“胡老二不会赖账。只是这些槌子(骂人的方言)们真难摆弄,不知道怎么日上沾合(舒服)”。
满香嗔怪道“明秋,咱都有一把年纪了,那些粗话少说一点行不?究竟怎么回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出主意”。
李明秋一五一十,把这一次做生意的过程娓娓道来,当然他不可能说在长安跟蜇驴蜂的苟且之事,那是一次痛心疾首的历练。在老妻面前李明秋有些内疚,感觉中他对不住这个相濡以沫的老妻。
满香默不作声地听完,紧接着她脸色大变“哎呀呀明秋,我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对头。大烟属于违禁物资,亲家刘军长尽量做得密不透风,你用汽车明目张胆地把银元和枪械运到杨九娃的山寨,这无疑把刘军长参与
贩运大烟之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刘军长手下那些军官们表面上对刘军长唯唯诺诺,谁敢保证背地里不给刘军长捅刀子?刘军长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会不会对杨九娃下手”?
李明秋听满香这么一分析,顿时头上冒出汗珠。这辈子尽干一些冒险事,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看来这一次凶多吉少,刘军长的手段李明秋不是不知道,由于自己一次不经意的疏露,杨九娃危在旦夕!城门起火殃及鱼池,他李明秋也难逃干系!
栽逑娃(齐贤)这辈子做过的事不知道后悔,可是他却为把张东梅来到河东的消息告诉三狼而后悔不已不到三狼迫不及待,沿着那条红柳指明的通道走出煤矿去跟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相会,结果命丧黄泉,被鬼子击毙。
表面上看一切正常。每天照样有一列火车从矿山开出,满载煤矿工人的血汗开往秦皇岛码头,八路军游击队零敲碎打,每天都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栽逑娃带领着另外俩个游击队员潜伏在芦苇荡里观察了许久,看那条红柳指明的道路依然弯弯曲曲地躺在芦苇荡中,好像鬼子们还没有发现那条通道,芦苇荡这边鬼子们没有什么布防。
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齐贤带领着另外两个游击队员沿着那条红柳指明的通道,潜伏回矿山,他们计划跟矿山党组织重新建立联系,部署开展下一轮的对敌斗争。日本是个能源奇缺的国家,煤炭是工业生产的血液,鬼子们对煤炭的需求与日俱增,一大批日本的地质专家来转马沟煤矿考察,他们计划提高煤炭产量。游击队目前的迫切任务是,斩断敌人的黑手,使得鬼子们的计划落空。
看起来一切顺利,齐贤和另外两个游击队员进入矿山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按照事先约定的接头地点,齐贤和矿山地下党组织在一条废弃的巷道里接头,突然之间,巷道两头灯光齐明,探照灯的强光刺得齐贤他们睁不开眼睛,大家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做了鬼子的俘虏。
那是一次巨大的损失,也是三木接任宫本以后对八路军游击队采取的第一次反击。事实上三狼逃出矿山以后,那条红柳通道已经进入鬼子们的视野之中。三木老奸巨猾,行为做事跟宫本截然不同,他信奉以暴易暴,崇尚暴力和酷刑,冷酷而机敏,对事件的处置能力有独到之处。
那一天三木接到转马沟煤矿鬼子头目少佐报告,声言鬼子们在芦苇荡的烂泥潭里发现了一条红柳通道。三木不动声色,命令少佐守株待兔,不要打草惊蛇,内紧外松,给八路军游击队造成错觉。
果然,三木的阴谋得逞。齐贤和矿山党组织落入敌人布置的圈套之中。三木当然不能放过这次炫耀武力和施暴的机会。第二天他亲自来到矿山,并且带来了十几条猎狗,矿山上的所有矿工都被鬼子们用枪杆子逼到一处宽阔的地带,十几条猎狗吐着长长的舌头,那些被俘的八路军战士被鬼子们用铁丝刺透肩骨捆绑在一起。三木对这些**人不存幻想,也不想通过严刑拷问来达到什么目的,他要当着矿工们的面,把这些八路军战士全部处死,敲山震虎,用残暴来慑服矿工们不要心存幻想,不要再对皇军搞什么破坏活动,矿工们的命运攥在皇军的手心,如果谁再敢冒死抵抗,矿工们就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十几条猎狗对着被俘的八路军战士狂吠,三木的指挥刀向下一砍,牵狗的鬼子对着猎狗打了一声呼哨,接着放开铁链,训练成魔的猎狗们一起扑向战俘们撕咬,血肉横飞,鬼子们站在一边狞笑,矿工们一阵骚动,有人晕倒了,被鬼子拽着腿,拉到前边示众,谷椽一看大惊失色,晕倒的人正是自己的弟弟谷檩。转瞬间谷檩被一群猎狗撕裂,至死也没有来得及吭一声。
可是还有一人幸免于难,那人就是齐贤。原来猎狗们扑向战俘的瞬间,细心的三木看见了,有一个俘虏的裤子尿湿了一大片。三木也不想把战俘全部杀死,他一开始就在留意那一个战俘的心理防线崩溃,残暴的鬼子知道,贪生怕死者有之,这些人对鬼子有用。
人有时很难看清,想不到一身蛮力的铁匠成为叛徒,其实栽逑娃身体内有一种眉骨,拜师学艺时就对豁豁言听计从,师傅想怎么样栽逑娃从来不敢抗命,十二岁就被师傅当作性发泄的工具,师傅的棒棒子插入栽逑娃的,栽逑娃没有想到反抗,而是逆来顺受。其实叛徒是战争的副产品,是战争的下脚料,没有战争就不会产生叛徒。人们对待叛徒的态度是零容忍,古往今来所有的叛徒都没有好下场,叛徒不但被同伴唾弃,也被利用者所不齿,叛徒只是敌人豢养的一条狗。
栽逑娃被三木带回洪福县城,没有怎么严刑拷打,而是由几个鬼子捆绑着在监狱里巡游,那些被关在铁笼子里边的囚徒们一个个瘦骨嶙嶙,比死人只多一口气。紧接着鬼子又带栽逑娃来到鬼子们施刑的地下室看看,那一件件刑具浸透着受刑者暗红色的血渍。最后押着栽逑娃来到三木的大堂,看见三木正在大堂内习武,指挥刀带着寒光,劈刀的动作娴熟而凶狠,看见栽逑娃进来,一个恶虎掏心,直刺栽逑娃的心窝。栽逑娃脚底一绊,随即栽倒,被两个鬼子拽着胳膊扶起。三木看见面前这条五大三粗的汉子额头生渗出了汗珠,阴险地笑了,不知道对身边的鬼子说了几句什么,鬼子们随即为栽逑娃松绑,给栽逑娃端来一碗大米饭一碗猪肉烩菜,栽逑娃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端起饭碗大嚼起来,吃完饭打了一个饱嗝,不知道下一步鬼子们将会怎样收拾他,心里头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