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郭宇村天已经傍晚,杨九娃在三岔路口勒住马缰,看山寨近在咫尺,只要再上一山坡就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心想这个年过得真窝囊,整整忙活了一天不知道干啥。天阴着,一个冬天没有下雪的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杨九娃心缺一角,感觉到无尽的沮丧和失落,郭麻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生死之交,郭麻子突然失踪了,杨九娃的心里一刻也难以平静,他必须把挚友找回,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可是大千世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狮泉镇那边杨九娃不想去,杨九娃臭名昭著,总担心有人将他暗害,骡驹子的下场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凤栖城,郭麻子重回凤栖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他打马扬鞭,直奔凤栖而去。
风雪夜,通往凤栖的山路上,杨九娃孑孓一人,踽踽独行。这条道儿他已经非常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群山素裹,皑皑白雪已经将杨九娃变成了一个雪人,猛然间,身下的坐骑不走了,紧接着前蹄腾空,仰天嘶鸣。杨九娃抓紧马缰,看不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他知道,那是野猪,不自觉地拔出了手枪。可是杨九娃并没有开枪,手枪的威力有限,如果打不死野猪,杨九娃就极有可能做了野猪的美餐。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杨九娃在马屁股上猛甩一鞭,马儿便沿着山路飞奔起来。可是那野猪紧追不舍,那是一场力量和意志的较量,杨九娃能感觉得来马儿的浑身已经湿透,杨九娃无奈,便朝野猪的身上开枪,野猪可能受伤了,奔跑的速度更加疯狂。下了驴尾巴梁,那野猪离马儿只有七八步之遥,眼看着野猪就要把杨九娃追上。那烈马突然浑身一甩,把杨九娃从马背上摔下,然后转过身迎着野猪跑去,旷野里,演绎着一场野猪跟烈马的缠斗,烈马终究不是野猪的对手,三下两下被野猪放倒,烈马的嘶鸣刺破夜空,杨九娃简直惊呆了,亲眼目睹了跟随他十几年的坐骑舍身救主。强食弱肉的年代,烈马用生命保护了杨九娃不受伤害,动物与人类之间,也有一种知恩图报的默契,那绝不是思维,而是一种本能!来不及震撼,也无暇顾及其他,杨九娃躺着没动,眼看着野猪把烈马吃干抹净,然后站起身,悠哉悠哉地离去。
突然,杨九娃身下的大地晃动起来,紧接着一群厉鬼用铁链子把他拴住,拉着拽着,进入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恍惚中他好像来过这里,十几年前杨九娃就在地下的暗道里栖身。没有遗憾也没有悲伤,反而有一种解脱一种轻松。杨九娃感觉到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在飘,耳边不时传来风声。也不知道下了几层,夜色中看见了一丝光明,厉鬼们不见了,杨九娃看见,青灯古佛下,卧榻上半躺着何仙姑。那何仙姑对他咧嘴狞笑,问道“杨九娃,你个瞎熊,还在迷恋尘世上的那一点浮华,是不”?
一连几天劳累,李明秋确实乏了,这天早晨他醒来了,躺着没动,看满香穿衣下炕,开了门,院子里响起了老妻的脚步,李明秋闭着眼睛假寐,心里清楚着,不知道想了些啥。
有人敲门了,听得见满香一边开门一边问“你是谁”?
门外有人回答“我是东门外骡马大店的店掌柜,李先生在家吗?杨九娃昨天半夜来店里投宿,发起了高烧,这阵子还在说着呓语”。
李明秋赶快穿衣起来,二话不说跟着店掌柜来到骡马大店,看见骡马大店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客人和南来北往的马队,一间小客房里只住着杨九娃一人,那杨九娃睡梦中口吐白沫,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李明秋一摸杨九娃的额头,额头发烫。李明秋让店掌柜从外边雇来两个闲汉,不由分说把杨九娃抬到自己家里,然后让鲁先生先给开了一些退烧的西药,亲自服侍杨九娃把药服下,紧接着让中医郭全中抓了副中药,满香亲自为杨九娃煎药。
半下午时杨九娃醒来了,睁开眼睛问道“李兄,我怎么睡在你家”?
李明秋苦笑“这要问问你自己,深更半夜地跑到东门外的骡马大店投宿,怎么连马也不骑”?
杨九娃费劲地思索,终于想起来了,他有点沮丧地说“郭麻子失踪了,我担心老兄有失,于是连夜赶赴凤栖,半道上遇到了野猪”……
李明秋头皮发麻“我说杨兄呀,郭麻子走失了,只能慢慢找,着急也没用。你这样不顾一切,都不怕野猪把你吃了”。
杨九娃摸摸脑袋,自我调侃道“只差那么一点。我骑着马一路狂奔,那野猪紧追不舍,快到仙姑庵了,烈马突然把我摔下马背,转过身迎着野猪跑去……”。说道这里杨九娃低下头,久久不语,抬起头来时眼圈发青“可惜一匹烈马,转瞬间被野猪吃了个干净”。
李明秋急切地问道“后来呢”?
杨九娃唉叹一声“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就在你家炕上睡着”。
邢小蛮骑马进入凤栖城,直奔刘军长的办公室,看见刘军长也不敬礼,张口问道“刘军长,郭麻子回来了没有”?
刘军长正在阅读文件,头也不抬,说“郭副参谋长去了郭宇村,估计这阵子回不来”
邢小蛮有点气急败坏“我去过郭宇村,那些游兵散勇说郭麻子来过,又不知道去了那里”。
刘军长这才抬起头,显得不冷不热“我只是派郭副参谋长去郭宇村重新招安那些老兵,他另外去了那里我就不清楚”。
邢小蛮脖子上的青筋直冒“什么槌子副参谋长!你刘子房使的手段骗不了邢某。这是给我俩戴高帽子,实际上不如一个排长有实权!罢罢罢不说那些,郭麻子走失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刘子房逃脱不了干系”!
刘军长端坐着,目光平视,有种处事不惊的定力,堂堂一个军长竟然被下属辱骂,心里感觉不是滋味。脑海里涌出许多方案,想把那邢小蛮置于死地……可是刘军长很快释然,这邢小蛮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条狗,跟这种人上计较不值。想到这里刘军长心态平和,他还是那一种威严的样子,说出的话出奇地平静“邢小蛮,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很重要,回头我让军务处印一些寻人启示,首先在凤栖全境内张贴,郭副参谋长看到寻人告示后会自然回来。另外,大家再想想,郭副参谋长还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刘军长到底技高一筹,不温不火,把邢小蛮甩过来的丨炸丨药又扔了过去。明知道这是刘军长做样子给邢小蛮看,邢小蛮又找不出破绽,细想之,刘军长没有对不住邢小蛮的地方,对待邢小蛮的故意刁难总是尽量化解,人家那才叫大度!自己永远只配做别人豢养的打手。想到此邢小蛮感觉泄气,转过身想走,不成想又被刘军长留住,刘军长故作思考,说“你知道郭副参谋长还有可能去了哪里”?
这让邢小蛮难堪,他并不知道郭麻子去了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邢小蛮总想惹刘军长发火,感觉中在刘军长手下干事施展不开拳脚,邢小蛮生就叛逆的性格,总想弄出一点动静来制造轰动效应,可那刘军长又表现得无懈可击,邢小蛮伸出拳头找不到目标,刘军长避实就虚,并不接招。这让邢小蛮感觉沮丧。刘军长看出了这一点,以攻为守“要不然我给你派一个班的士兵,你负责把郭副参谋长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