蜇驴蜂不屑跟板材论理,进入里屋,只见文秀正搂着两个妹妹流泪,看见娘回来了,申辩道:“娘,是豹子先找的我,板兰根生了一只猴子,豹子怀疑板兰根做下什么对不住他的事情”。
蜇驴蜂知道豹子跟文秀旧情难泯,相互间肯定有什么把柄攥在板材的手中,她想打女儿一下,却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感觉中文秀太可怜,蜇驴蜂不忍心下手。
院子里板材还在不停地叫骂,冷不丁身后挨了一闷棍,板材回头一看,看见了两个儿子那张变形金刚的脸。他还想张口申辩,想不到两个儿子同时唾了他一脸:“板材,你个老家伙,还嫌丢的人不够,跑到这里来显眼”?
板材灰溜溜地走了,板脑心有不甘,还想回屋子去看文秀一眼,板胡把哥哥的衣服袖子拽住,劝道:“算了吧哥,人家文秀早已经把你从心里剔除”。
板脑出了大门,在场院里碰见郭文涛,他想上前跟文涛搭讪,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连襟,只见文慧手里拿一根赶驴的鞭子,横在文涛和板脑的中间,厉声呵斥板脑:“去去去!到一边凉快去,别弄脏了我家门口”!
文涛还是比较心善,劝说文慧:“板脑跟咱无仇无怨,咱不能”——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啪一声,文涛挨了文慧一皮鞭:“人家的狗朝外咬,咱家的狗咬自己人,文涛你就给我省点心,这里不需要你插嘴”!
板脑和板胡看见文涛挨了打,担心文慧打他们,场院里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弟兄俩自觉脸上羞惭,低下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文慧跟文涛把买回来的年货抬进屋子,文慧突然问文涛:“我刚才打你一鞭子,你疼不疼”?
文涛说:“感觉不来疼,只是有点冤枉,你打我作甚”?
文慧说:“我不打你,那两个赖皮不走”。
凤栖镇的大牢里,关押着两个要犯,一个是八路军小分队活捉的日本鬼子飞行员,一个就是邢小蛮。那飞行员倒也老实,每日三餐吃好,不是睡觉就是打坐,可是那邢小蛮却不是个好侍候的主儿,十几斤重的脚镣手铐带在身上,动辄就在大牢里高声叫骂。刘副军长曾经请示过胡司令长官,干脆将那邢小蛮就地正法。可是胡司令长官有他自己的考虑,答应过完春节后派囚车把这两个要犯押回长安。
可是就在除夕那天夜里,邢小蛮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脚镣手铐弄开,砸开天窗逃走。
这可是刘副军长驻守凤栖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职,邢小蛮比张德贵重要一百倍,邢小蛮公然从监狱里逃走,将会在凤栖掀起轩然大波,给风雨飘摇的凤栖治安带来极大的破坏。
刘副军长详细地查看了邢小蛮逃走的现场,迅速做出结论,靠邢小蛮一个人的力量,他绝对不可能逃走,这可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劫狱,那么,配合邢小蛮逃走的那个人是谁?回想起一年前的田中遇刺,刘副军长深思熟虑,感觉中他的身边可能埋藏着更深的日本特务。
为了让凤栖人过一个安静的春节,刘副军长下令部下严格保密,不要将邢小蛮逃走的消息传出去。同时,根据观察,邢小蛮极有可能还在凤栖城里隐藏,刘副军长命令稽查队严密侦查,一旦发现邢小蛮的踪迹就将他就地正法!
大年初一的早晨,凤栖镇的鞭炮声稀稀拉拉,但是几乎所有的寺庙里的香火照旧旺盛,人们习惯穿着长袍端着盘子,到几乎所有的寺庙里上供,城隍庙、药王庙、土地庙、娘娘庙、财神庙……几乎所有的神仙这一天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供奉,当然,人们更忘不了一家之主,灶君老俩口喜笑颜开,总是入微细致地观察着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处心积虑地关怀着普天下的芸芸众生。
大年初一在平安中度过,初二早晨,满香起了个大早,两个新婚的孩子今日要看望岳丈,去年两个孩子结婚后没有回门,满香早早地给孩子们准备好回门的礼品,一家人吃了早饭,打发孩子们离去,然后李明秋和满香也稍作准备,看望他们的岳父岳母。
两个人正待出门,突然一个蒙面人自天而降。这一辈子遇到的事太多,李明秋早已经练就了处事不慌。虽然说严格保密,李明秋还是隐隐约约听说有一个要犯从监狱里逃脱。那人并不答话,径直走进上房正屋,然后把蒙面布取下,对随后跟进来的李明秋说:“我叫邢小蛮,二十年前就听得李掌柜的大名。今日登门拜访,烦劳李掌柜把小弟送出城”。
李明秋心里暗暗叫苦,要是从前这算不了什么,李明秋曾经协助许多红军联络员出城,可是今非昔比,很明显邢小蛮是刘副军长监狱里的要犯,如果他私自放邢小蛮出城,岂不是给亲家的脖子底下支砖(方言,相当于添麻烦)?可是李明秋听说过邢小蛮的手段,看样子邢小蛮是有备而来,这件事的确是勉为其难。
十二能张口便问:“是你放走了那个日本奸细”?!
李明秋显得一筹莫展:“我被邢小蛮裹胁,担心凤栖城里两千生灵惨遭涂炭”。
十二能“呸”一口浓痰吐在李明秋脸上:“国难当头,大丈夫应当以国家社稷为重。放走日本奸细是死罪你懂不懂”?!
李明秋用衣服袖子把脸上的浓痰擦去,对岳父抱拳作揖:“明秋这就去自首,不论李明秋是死是活,感觉中对得起凤栖父老”。
满香哭了:“爹,明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回家里再辩,行不”?
十二能长叹一声:“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揪心”!说毕,拉着满香的手,从来路返回李明秋家院子。李明秋殿后,把那暗道口子伪装好,也慢慢地退回自己院中,谁料到他刚从马槽下边的暗道里露出头,立刻看见两支枪口顶住他的头,李明秋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被**发现,反而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大不了一死,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李明秋这一辈子看过许多次杀人,有的汉子刀架到脖子上都不眨眼,那才叫好汉!也有人怂了,稀屎拉了一裤裆,被两个刽子手架着,最后也免不了吃一刀,反惹得众人嗤笑。
李明秋大大咧咧,满不在乎,他从暗道里上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满香站在一边抹泪,特意叮咛满香:“这条暗道再不能留了,必须想办法堵死”。然后伸出两只胳膊,对持枪的士兵说:“来吧,捆紧点,不要有所忌讳”。
那两个士兵立刻表白:“李掌柜误会了,我们刚才送刘莉莉和李县长回来,看见这暗道里钻出来几个人,担心这暗道里窝藏着坏人,所以才——”。
李明秋回答:“不用解释,我刚才就是把日本奸细邢小蛮从这里送走,你们用绳子把我捆上去见刘副军长”。
李怀仁和刘莉莉同时问道:“爸,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说清”。
满香如此这般,把邢小蛮从屋顶上不速而降说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