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和白菜把饭做好端上炕,一家子五口围在一起吃饭。两个女人已经把骡驹子当作她们的终身依靠,变着法子讨骡驹子欢心。郭宇村的男人们都死光的消息也曾传入萝卜和白菜的耳朵,郭宇村几乎家家都设起了灵堂,唯独萝卜和白菜不设,他们不是对栽逑娃没有感情,而是害怕引起骡驹子反感。只有骡驹子不在家的时候,两个女人篮子里装着香纸、装着冥钱,带着两个儿子来到树林子深处,点燃冥钱面对东方遥祭一番。
看起来骡驹子死心塌地,下定决心替栽逑娃耕耘土地,实际上骡驹子野心更大,他只是在这里暂且栖身,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钱,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女人!可是骡驹子有时也很困惑,为什么他播下的种籽没有收获?男人的汗水不能白流,他希望女人的水田里长出儿女,这是男人的短板,常常让男人无地自容。
骡驹子想,万一那伙杆子们打上门来,他一个人怎样应对?事到如今必须找一个靠山,他想起了楞木和疙瘩。骡驹子平日里跟这两个人没有往来,相互间从来没有说过话,可是骡驹子知道这两个人是杨九娃山寨的土匪头目,只要那两个人肯鼎力相助,骡驹子就会有恃无恐。
吃过饭骡驹子跳下炕,径直来到疙瘩家门口,他站在柴门外喊道:“疙瘩在家不”?
疙瘩闻声出来,一看是货郎,兀自吃惊,他跟货郎平时无什么往来,货郎找他,会有什么事情?
不管怎么说货郎既然来了就要热情招呼,疙瘩把骡驹子让进屋,骡驹子进屋看见疙瘩两个老婆四个儿女,而且两个老婆的肚子又鼓起来了,心想这疙瘩的种籽就是好,保种保收。骡驹子这一生中间什么都不嫉羡,最羡慕男人能把女人的肚子弄大,一时间骡驹子忘记了他来找疙瘩究竟干啥,竟然由衷地赞道:“疙瘩你真好福气,有这么多儿女”。
疙瘩快人快语:“货郎你来郭宇村已经快一年了,怎么样,那萝卜白菜还没有怀上”?
骡驹子也不隐晦:“这一辈子啥都不缺,就是缺少亲生儿女,看见人家儿女成群,眼热得不行”。
豆瓜爹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慢慢地走出院子晒太阳。
村里的女人们知道,张德贵补给水上漂银元最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女人如果撕破那层脸面就变得不顾一切,水上漂用特殊的方式为自己挣得了一方天地。水上漂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对任何人都抱着一颗善心,即使公爹自残以后,水上漂仍然对公爹一如既往地关心,给公爹把炕烧热,把饭做熟,甚至扶公爹送水火(拉屎拉尿)。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公爹能活过来,就能给她照看家,比喂一条狗强许多。
可是水上漂也有她的为难之处,家里虽然有钱,但是没有人为她籴米籴面。她把村里的男人筛遍,感觉中疙瘩还最可靠,女人的心最敏感,水上漂知道疙瘩对她有意,其实那也没有什么,水上漂的城池早已沦陷,这身烂肉谁吃都行,只要那人肯帮自己。
水上漂不敢贸然去找疙瘩,女人最忌讳女人去找自己的男人,她只有站在自己家门口去等,恍惚中疙瘩朝她走来,把她从身后抱紧……水上漂回头一看,原来是板胡。
有关板胡跟雀儿的事情闹腾得沸沸扬扬,又传出了板胡日他亲妹子的轶闻,这个村子简直乱套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过水上漂无暇顾及别人的家长里短,她自己本身窝心事就一大堆。板材那个老家伙曾经舔过水上漂的锅底,想不到板材的儿子又想在水上漂的城池里游泳,水上漂心想来的都是客,我这里住得下你们父子俩,让老娘把你们回锅,出来时你们父子俩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水上漂问板胡:“你想怎地”?
板胡一张臭嘴蹭在水上漂的脸上,像狗那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日你”。
水上漂说:“你爹日过我,你也想日”?
板胡说:“拔了萝卜窟窿在,谁也把你的碗碟子弄不坏”。
正在这时屋子里娃哭了。水上漂把板胡撕开,说:“快过年了,你帮我到瓦沟镇去籴米籴面,再买一扇子猪肉,买油买盐,黑地里我给你留门”。
板胡有些不悦:“好家伙,你胃口不小,日一回屄就要那么多东西”?
水上漂急匆匆回屋,身后撂下一句话:“我有的是钱,谁媳你那两个破钱?只是让你跑一回腿,去不去由你”。
板胡看水上漂尻子一扭一扭地回屋,腿中间的棒棒子也极不老实地把裤裆顶起,心想去一趟瓦沟镇有何不可以?于是回到家牵出自己家新买的骡子翻身骑上。
板脑看见了,问:“兄弟,你干啥去”?
板胡一边走一边回答:“去一趟瓦沟镇”。
板脑说:“我跟你同去”
板胡心里不悦:“你去干啥?你在家里好好养伤,伤养好了咱过完年也出外赶脚”。
板脑说:“刚才我看见你搂着水上漂说话,那个窟窿比涝池还大”。
板胡恶狠狠地说:“文秀的窟窿不大,可惜人家拿擀面杖把你赶出来了,这阵子还有嘴说别人”!
板脑其实是为了兄弟好,想不到招来了一顿抢白,他不敢惹兄弟,这阵子他还需要兄弟为他疗伤跑腿,板脑嘟囔道:“兄弟,我是说,咱一个大老爷们何必要舔人家的锅底?罢罢罢,你的事哥管不了,你想日谁就日谁”。
在郭宇村,日子最难过的要算蜇驴蜂。思想起张德贵在郭宇村收购烟土的那些日子,蜇驴蜂是多么的荣耀,感觉中娘家哥哥为她挣足了脸面,白花花的银元用骡子驮来,把院子摆满,卖了大烟的农户抬着银元回家,一个个脸上喜逐颜开,失去丈夫的痛苦悄然隐去,郭宇村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可是好景不长,杨九娃拦路抢劫,邢小蛮气急,拿蜇驴蜂出气,多亏了疙瘩拔刀相助,才使得蜇驴蜂躲过一劫。紧接着有人发现张德贵收购大烟的资金全是一些假银元,于是全村人浩浩荡荡开往瓦沟镇找张德贵讨个说法,蜇驴蜂碍于娘家哥哥的情面,本不想去,无奈经不住全村人的裹胁,大家一致认为蜇驴蜂是郭宇村的祸根,如果不是蜇驴蜂,张德贵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行骗!
灾难接踵而至,令人应接不暇。从娘家回到郭宇村还没有坐稳,就听到哥哥张德贵被枪毙的消息,蜇驴蜂懵了傻了呆了,闹不清问题出在哪里。她想给哥哥去吊丧,被三个女儿拦住,女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娘,现今社会乱糟糟,咱们只能明哲保身”。思前想后,好像所发生的一切都跟蜇驴蜂无关,蜇驴蜂一个妇道人家被动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纷争,事到如今她只能承认这是命运在捉弄她,让她掉进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
屋漏偏遇连阴雨,文秀的上门女婿板脑又得了烂根病,蜇驴蜂虽然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但是脑子并不糊涂,她跟几个女儿一起用擀面杖和枣木棍把板脑赶出了屋子,然后关起门来跟自己的几个女儿过自己的日子,只见烟囱冒烟,蜇驴蜂跟几个孩子闭门不出。
转瞬间年关将近,蜇驴蜂家里米面已经吃完,即使青头在家时蜇驴蜂也不种地,家里生活就靠青头烧砖来维持,虽说没有富户人家那样气派,日子却也过得殷实,每过一段时间青头就用骡子从瓦沟镇驮回籴来的米面,蜇驴蜂家里从来不吃粗粮。可是青头被日本鬼子抓走刚过了一年,蜇驴蜂就捉襟见肘,日渐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