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瓜媳妇一见干捞面眼睛就亮了起来,娘俩端起碗把面吃完,连锅里的面汤也分着喝干,婆婆这才跟媳妇说:“今天发生的事对谁都不要说,我有制服板材的办法”。
豆瓜媳妇点点头,仍然不忘那一袋子大烟种籽,问婆婆:“娘,我听人说,一亩烟,十亩谷,咱们就实验种上一年”。
婆婆说:“咱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过两天豆瓜跟你爹回来了,种什么就不需要咱们操心,种大烟官家明令禁止,是个危险的活路。有一年瓦沟镇种了许多大烟,结果被咱们县上一个姓屈的老先生知道了,告到官家,大烟全部被套上犁铧翻耕”。
那一年春早,转瞬间天热了,到了春种的时候,货郎又来了,公然住在萝卜和白菜的家里边。村里的女人虽然在背地里指指戳戳,但是当面谁也不会去说,有些女人虽然嘴上骂人家萝卜和白菜是个“日”货,但是内心里感觉痒痒,女人的水田本该就是为了让男人们来耕耘,一旦撂荒就变成了碱包(盐碱地)。
这天货郎假装无意转到豆瓜家,见豆瓜媳妇跟婆婆都在家,那货郎说话也不拐弯,直接问娘俩:“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今年种不种大烟”?
豆瓜娘明知故问:“什么大烟”?
货郎直言:“前几天我给了你家媳妇一包罂粟种籽,如果不种的话就还回来”。
豆瓜娘问道:“是不是一个布包包里包一些黑黑的、比芝麻还小的东西”?
货郎答道:“正是”。
豆瓜娘说:“嗨——!我还以为是些草籽,倒在猪圈里,喂猪了”。
货郎不胜惋惜,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说:“你们如果种的话,我再给你们一些种籽”。
水上漂抱着孩子坐在婆婆旁边,插话道:“我们种下以后担心卖不了”。
婆婆瞪媳妇一眼,接口说:那玩意我们知道,官家禁止种植,万一官家发现了可就麻烦。
货郎怏怏地走了,婆婆埋怨媳妇:“以后在人前你再不要插嘴”。
郭宇村的土地大都是一些坡地,有的地方坡势比较平缓,可以套上犁铧翻耕,豆瓜爹来郭宇村较早,种的缓坡地较多。这天吃过早饭,豆瓜娘直接来找板材,当着板材老婆的面对板材说:“今年春早,豆瓜跟他爹都不在家,种庄稼还要靠板脑爹多多帮忙”。
板材老婆忙说:“咱们俩家谁跟谁?我们来郭宇村时豆瓜爹也帮了我们好多忙”。
板材也说:“咱们俩家的地我给咱们包种,这阵子种田还有点早”。
豆瓜娘说她想早一点下种,这样两家的牲畜就能岔开使用。
板材明白,豆瓜娘是想让他套上犁铧给她家犁地,因为板材家喂两头牛。板材没有什么可说的,立马表态:“豆瓜娘,你啥时候想耕地就吭一声”。
豆瓜娘说:“我想明天早晨就下种”。
第二天早晨板材起了个大早,套上犁铧吆上牛,来到地头,刚把犁铧插入田间,豆瓜娘就来了,吆着毛驴驮着褡裢,胳膊上还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边蒙着一层布。
板材问:“打算种啥”?
豆瓜娘说:“黑豆”。豆瓜爹心里疑惑着,这老婆子疯了,种十几亩黑豆干啥?反过来一想,黑豆好管理,只要锄一遍就行,也许是为了省事,于是不再说话,他赶着牛在前边犁地,豆瓜娘把种籽撒在犁沟里边。天亮时板材见,豆瓜娘原来欺骗了她,褡裢里装一些尘土,板材把尘土抓起来细,见尘土里搅合着一些细小的颗粒,板材不傻,立刻断定这老婆子是在种罂粟!
板材犁到地头,停下来,装了一锅子旱烟,问豆瓜娘:“这种籽是从哪里来的”?
豆瓜娘明知故问:“什么种籽”?
板材一语道破:“别哄我了,谁不知道你种的是大烟”!
货郎姓罗,叫骡驹子,也不知道是大名还是绰号,反正认识他的人都那么叫,骡驹子他爹老骡子就是个货郎,老骡子死后,骡驹子子承父业,也干起了货郎。
骡驹子老家在陕北,自幼死了娘,十五岁那年,爹就给他娶了媳妇,新媳妇是一个榆林女子,出奇的漂亮,刚结婚那几年,爹出门摆摊子卖货,骡驹子跟媳妇在家里种几亩薄田,日子过得虽然紧吧点但是幸福美满,就是有点憾事,结婚几年媳妇不见怀孕,二十岁那一年爹爹病故,骡驹子就把媳妇一个人留在家里,挑起了爹的货郎担子走村串乡,有一次骡驹子回来很晚,听见屋子里有人说话,借着月光偷看,原来媳妇正跟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年轻气盛的货郎从箱子里抽出防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把一双狗男女刺死在炕上……好像为了证明这件事是谁干的,骡驹子把自己平时戴的一顶毡帽从头上取下来,盖在女人的脸上。然后打开水缸灌了一肚子凉水,在那男人的身上把匕首刀刃上的血渍擦干净,挑着货郎担子云游四方。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十多年前瓦沟镇来了一个陕北货郎,货郎当年二十来岁,长得不赖,许多人家看上,有的人家要招赘为女婿,货郎不干,有的人家想把女子嫁给货郎,货郎不娶。有人问货郎: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媳妇?货郎笑而不答。一眨眼过去了十多年,货郎还是单身一人,于是人们猜不透,感觉那货郎是个谜。
这些经历如果货郎不说,谁也不会知道,有一次货郎喝醉了,疯跑疯走,满嘴胡说,人们从货郎的嘴里,断断续续知道了货郎的过去。那时节不论谁身上有了命案,只要逃离本地,官家一般不会追究。人们不会因为货郎曾经杀过人而对他疏远,反而同情货郎的不幸。男人的心思很怪,希望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对自己垂青,却对那些出格的女性深恶痛绝,古往今来潘金莲式的女人被人们唾弃,却从不考虑跟武大郎生活在一起是一个女人的不幸。
扯远了,言归正传。要说货郎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沾过女人谁都不信,实际上货郎是一个猎艳的高手,他常用一些小恩小惠哄得女人脱裤子,却从来没有失手,时间一久货郎发现,他只管播种不见收获。夜深人静的时候货郎想起了他的发妻,感觉中自己是不是冤枉了那个女人?可能他本身就是一头骡子,不留后。
男人一上三十岁就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货郎想有一个儿子,想得发疯,可是他自己挣俩钱顺手花光,没有能力为自己成家,那天货郎挑着担子正在山路上行走,冷不防一个人从身后把他叫住。货郎回头看那人戴一顶草帽,身上背一条褡裢。俩人在路边坐下,互相拿出自己的烟锅子,对上火,啦开了闲话。闲扯中那人问货郎想不想挣大钱?
货郎问:“怎么个挣钱法”?那人如此这般好一阵子比划,接着从褡裢里拿出了一大包子罂粟种籽交给货郎,货郎结过种籽掂了掂,足足有十几斤重,当年种一亩大烟一两种籽足够,这些种籽能够种二百多亩大烟(老秤一斤十六两)!
货郎问:“不知道怎样称呼你,以后咱们怎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