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材叼着烟锅子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怪不得豹子老朝他家跑,原来是看上了他家的闺女。刘媒婆在旁边等得不耐烦,故意问道:撵上巴结你哩,都不让到屋里坐坐,是不是你还不愿意?板材马上说:那里那里,咱回屋去坐,我还要跟孩子他娘商量,不过我倒闹混了,儿子说他看上了青头的闺女文秀,豹子又看上了我家的闺女板兰根,这些娃们一长大就由不得大人管了,翅膀硬了想飞。
刘媒婆马上附和:哎呀呀亲家你真是双喜临门,干脆把儿子跟闺女的婚事一天办,娶媳妇嫁闺女咱不吃亏。
板材的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刘媒婆你真会说,我正好给儿子托付不下媒人,回头还要麻烦你倒青头家里给我的儿子提亲。
说话间已经来到板材家屋里,刘媒婆常年四季给人说媒,到谁家屋里都不客气,首先脱了鞋盘起双腿坐到炕上,然后就开始铺排这家主人:是媒不是媒,总得三五回,嘴上吃好点,甜话多说点,亲家母,有啥好吃的尽管上,咱家给你娃说媒来咧。
板兰根一见刘媒婆进屋,就知道是豹子托付来提亲的,女孩子害羞,于是躲进里屋不肯出来。倒是那板脑一见刘媒婆进屋,满脸堆笑,又是嘘寒又是问暖,代替妈妈回答:刘婶,你是稀客,大过年的,咱家猪肉羊肉都不缺,想吃什么就说话,让我娘给咱做。
刘媒婆最喜欢听奉承话,一见板脑抬举她,心里滋润着,脸上绽开了一朵秋菊,咧嘴笑道:你是个好娃,你爹都给我说过咧,是不是看上了青头家的大闺女?这娃还真有眼力,那女娃脸上水嫩水嫩的,她娘蜇驴蜂原来就是张鱼儿的小闺女,我们同在瓦沟镇住着,我从小就认识她娘,你的事就包在刘婶身上。
板脑随即附和道:谁不知道刘婶是个热心人。刘媒婆随即摆了摆手,不让板脑继续往下说,面朝里屋故意喊道:板兰根,一见刘婶进屋你就躲起来,是不是还看不上豹子?如果不愿意刘婶这就回复豹子,让他死了这份心。
板兰根一张粉脸羞得通红,从里屋出来,羞答答地说:只要爹娘愿意,我倒没啥说的。
正说话间饭菜已经上齐,板材给刘媒婆敬了一杯酒,然后说:她刘婶,我看这俩娃的事,十有**是人家在后边已经串通好了,咱大人只能按照娃的意思去做,我出嫁一个闺女娶一个儿媳,只要青头跟漏斗子没意见,娃年龄都大了,啥时结婚都行。
刘媒婆吃完饭跳下炕就要走,被板材老婆拦住问道:亲家母,这说来说去还没有说财礼,咱家的女子都好说,青头家张口要财礼怎么办?刘媒婆把头发往脑后捋了捋,手拍在板材老婆的肩膀上笑道:我能猜着你的心思,你不想吃亏,想用一个女儿换一个媳妇,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到青头家先去探探人家的口气,只要人家肯把女儿给咱的儿子,青头家的财礼让豹子来出。
板材马上反驳老婆: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八字还没有见一撇,你就知道人家青头家要多少财礼?亲家母你就放心去说吧,只要人家青头愿意把女子给咱,这财礼的事都好商量。至于女儿板兰根的事,一点财礼不争端人家还说咱的女子可能有啥问题,我的意思是你让漏斗子看的给,给的多了我不退,给的少了我不嫌。
刘媒婆马上拍手赞扬道:痛快!我给人说了一辈子媒,为了争端财礼不让女子上轿的事情常有发生,轿子抬到门前,还得一条牛钱,娶媳妇盖舍(房子),提起来害怕。咱穷人要有个穷讲究,行为做事拿得起放得下,别人就不敢小瞧咱。
一席话说得板材满脸摸不着鼻子疙瘩(形容兴奋),嘴上也就没有遮拦,当着众多儿女和老婆的面竟然说道:亲家母,我看咱俩倒像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下一辈子我一定娶你做老婆。
刘媒婆一辈子走家串户,啥事没见过?顺口骂道:我给你当娘还差不多。话一出口马上感觉不对劲,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只得自打圆场:话说漂了,亲家亲家母你们不要介意。
板材虽然脸胀得通红,又不好发作,勉强把刘媒婆送到大门口,自找台阶下:咱都一把年纪了,以后在娃们面前说话要注意。刘媒婆还想顶撞板材两句,板脑上来挽住刘媒婆的胳膊,嘴搭在刘媒婆的耳朵边悄悄说:别跟我爹一般见识,刘婶只要给我把媳妇说成,板脑绝对亏待不了刘婶。
刘媒婆一走进青头家就把刚才跟板材的那一点不愉快忘光了。蜇驴蜂一见刘媒婆亲热得不得了,马上把刘媒婆扶得坐到炕上,还要亲自为刘媒婆脱鞋,一辈子风里雨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刘媒婆最喜欢别人给她带高帽子,一见别人对她好点就感觉脸上容光,刘媒婆一坐到炕上就摆开了龙门阵:哎呀呀张凤,你说这人生如梦,咋说老就老了呢,想当年你还是个小姑娘,扎着两根羊角辫,在瓦沟镇满街里疯野,跟一个男孩子一样,想不到一眨眼你也老了。到了出嫁闺女的年龄。
蜇驴蜂猛然听得有人叫她的闺名,心一热,眼圈竟然红了。这个闺名多少年都没有人叫了,连自己都感觉生疏,那年爹死后,蜇驴蜂原打算把娘接到自己屋里一起过活,可是当夫妻俩赶上毛驴去接娘时,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张家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娘跟上人跑了!大娘二娘三娘都不认她这个闺女,蜇驴蜂在自己的娘家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前几年公爹公婆又相继离世,生下两个女儿以后,蜇驴蜂又接连生了两个,全是女儿,分别叫做文秀、文慧、文英、文爱,青头子承父业,常年在瓦沟镇烧砖,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就是心有憾事一件,一辈子没有个男孩。前些日子夫妻俩商议,想给大女儿文秀招赘一个女婿,他们看上了漏斗子的四儿子豹子,因此上托人去漏斗子家说媒,看样子那边有了回音,托付刘媒婆前来提亲。
岂料刘媒婆却说:张凤,婶子给你道喜来了,板脑看上了你家文秀,托我来到你家提亲。
蜇驴蜂一愣,感觉中有点不对,他们看上了豹子,刘媒婆却替板脑提亲,这里边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正在这时女儿文秀在屋外挤眉弄眼叫娘,蜇驴蜂出了屋子,文秀羞答答地对娘说,人家豹子已经有了媳妇,她看板脑那小伙子也不错,言外之意是让娘答应这门婚姻。蜇驴蜂伸出手指头在女儿的额前点了一下,骂了女儿一句:你想女婿想疯了!回到屋子里对刘媒婆说:文秀他爹不在家,这件事她爹回来时我还要跟他爹商量,麻烦你过去给板材捎个话,就说我们想给文秀招赘女婿,板材如果愿意儿子倒插门,再来提亲。
渡边跟着田中出了李明秋家的院子,走在大街上,凤栖城的人全都认识他俩,知道他俩既是医生也是日本人,“特务”那个名词对凤栖人很生疏,凤栖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特务,他们感觉那两个日本人不错,因此上对他们很客气,沿街的人主动跟两位先生打招呼,黄河民族有一个亘古不变的习惯,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