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算盘看两人神情都有点异样,说:你们先进屋啦话,我回家安排一下,一会儿到家里吃饭。说完,借故离去。
郭善人看铁算盘出了院子,急匆匆问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牡丹红看前后左右无人,突然间爬在郭善人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这种现象以前没有,原先的牡丹红像个夜叉,郭善人整天陪着小心,看样子这个女人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然的话不会哭得这么伤心。郭善人把牡丹红扶进屋子,让牡丹红坐在椅子上,给牡丹红倒了一杯水,看牡丹红两眼红红的,又起了恻隐之心,心想不管怎么说到老来还得靠这个女人,便问道: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牡丹红一边抽泣一边说:咱们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对不?不论过去怎样这十几年风里雨里总算过来了,对不?郭善人有点心急:哎呀呀究竟发生了啥事你就说个明白。牡丹红这才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管不下你的儿子和媳妇,他们夜间在一起日白天还日,那媳妇比咱们的儿子壮实许多,我担心咱的儿子毁在那个狐狸精手里,你回去把全中想办法带到县城来,就说娃年纪还小还要念书,剩下那个狐狸精我来对付。
郭善人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谁都从年轻时来,男人女人之间既然到一起就不可能不干那种事情,古往今来炕上的那点破事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郭善人不是傻子,那郭全中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阵子要他出头露面来管,郭善人确实感觉到有点别扭,思想起儿子结婚那天晚上郭麻子那意味深长的笑,郭善人心里像刀割那般难受。反过来又一想,现在而今当下,他郭善人只能装憋!不管怎么说那郭全中生到郭善人家的炕上,那孩子叫了他十几年爹,这个爹不能不当。想到此郭善人劝说牡丹红:既然来了先住上一两天,过一两天我跟你一起回家。
停一会儿铁算盘来到药铺,请郭善人两口子到家里吃饭,那牡丹红这多年还没有见过亲家母的面,猛然间到人家屋里不可能一点礼物都不带,她让郭善人到街上买了一包点心一瓶酒,然后把自己稍作收拾,跟上郭善人来到亲家屋里。
看得出那竹叶也做了一番打扮,特意穿了一件大襟子夹袄,头发用水抹光,两亲家母相见,相互间都说对方老了许多,寒暄过后就开始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些家长里短,反正都是套话,相互间显得很客气。吃完饭后郭善人跟牡丹红又回到药铺,郭善人在院子里的茶炉上烧了一壶水,牡丹红洗完脚后很累,上了炕,拉开被子睡下,内心里有一种期待,希望那郭善人能跟她睡在一起,她已经没有干那种事的**,可是总想跟郭善人睡在一起拉拉家常,十几年的老夫妻了,相互间有个依靠。
可那郭善人却躺在躺椅上不停地抽着水烟,一点也没有上炕睡觉的**。牡丹红心失落着,渐渐地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爬上窗子,牡丹红翻身坐起来,看见郭善人从躺椅上翻身落地,像个死人一样睡在地上。
牡丹红内心惊恐,脊背冰凉,光身子下了炕,搂住郭善人大哭,哎呀呀掌柜的,你死了我可咋办哩吗?
岂料那郭善人慢慢睁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牡丹红搂着自己哭天抹地,问道:你哭啥?牡丹红擦干眼泪,看郭善人还活着,一边哽咽一边反问道:你不上炕睡觉,睡到地上干啥?刚才你的样子叫人害怕,跟死人一样。
郭善人努力地回忆,怎么也记不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睡在地上,答非所问地说:我梦见爹回来了,跟过去一样。牡丹红哭笑不得,有点伤心地说:你心里就没有我们娘俩。郭善人坐起来,从地下捡起水烟壶,四周看看,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几乎是非常肯定地说,我看见了爹,爹肯定回来了!牡丹红失落着,心想你那个老爹已经死了,你还想他作甚?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她再不能放肆,她必须收敛自己。
郭善人到常有理的包子店买了几个包子,跟牡丹红分着吃完,在茶炉上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壶茶,给牡丹红倒了一杯,两人慢悠悠品了起来。正喝茶间铁算盘来了,请两人到家里吃饭。郭善人说他们已经吃过了,接着对铁算盘说:他们想回家转转。
牡丹红骑上毛驴,郭善人跟在毛驴后边,两人出了东城门,一路向东,扬起一溜尘烟。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北风吹落一片片红叶,麦田里的麦苗随风摇摆,看见零零星星的妇姑挎着菜篮子,在麦田里挖拾地地菜。老爹爹郭子仪的音容笑貌不时在郭善人的脑海里浮现,感觉是那样的强烈,他不由得在毛驴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毛驴便沿着田间小路跑了起来。
上了驴尾巴梁,山的气息渐浓,看那树的枝桠上落满了鸟雀子,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好像在吵架。记忆的碎片便从心的一隅闪现出来,让郭善人在愧疚中忏悔,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不是命运对他不公,而是他有愧于所有的亲人!前任妻子那有所期待的眼神在他的心头萦绕,怎么也无法抹去,其实那时节郭善人心气太高,总感觉自己受到了欺辱,殊不知那女人一直到死,都对他绝对忠诚。那女人最后死于郁闷,让沉重的屈辱压得抬不起头。人生就是这样,得到的不去珍视,得不到的却狂热追求。其实无论男人女人,都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满足,无欲则无求,**太过强烈就容易使人痛苦。
驴失前蹄,牡丹红从毛驴上摔下来,郭善人来不及扶住,眼看着那女人骨碌碌滚下了山坡,幸而是一扇缓坡,牡丹红摔得并不重。郭善人急忙下了山坡把那女人扶起来,那女人头靠在郭善人肩膀上,失声痛哭。郭善人释然,生命中剩下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还是应该随遇而安,他已经赌输了生命的本钱。
远远的山坡上下来一个人,郭善人看清了,是青头爹。自从那一年发生了牡丹红跟青头的尴尬事以后,两邻家基本上断绝了往来,即使平时见面也是相互间点一下头,并不搭言。可是这一次那青头爹却主动停下,把毛驴缰绳从地上捡起,拴在路旁的树上,然后走下山坡,拽住郭善人的手,把郭善人跟牡丹红拉上山坡。上了山坡仍然不走,掏出烟袋点着一锅烟,招呼郭善人一起坐在路旁,不紧不慢地说:郭掌柜,你爹从内蒙回来了,已经寿终正寝,是装进棺材里拉回来的。今早刚进村,我专门来给你报丧。人已经老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还望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