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有点嗔怪地看着老娘:娘,你看你,说了一辈子媒,挨了一辈子骂,到老来还不收敛,一听说给人说媒就热得放不下。
刘媒婆有些神态黯然:没有媒婆子穿针引线,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怎么能够喜结良缘?咱管不了别人怎么说,只要自己不做亏心事就行,反正这是亲家母的亲事,还就非说不可。
娘俩正说话间,只见村子里的官道上,几匹马儿跑过,一红衣女子骑一匹白马,手执套马杆,瞄准一匹青马的脖子一甩,稳稳地套住了那匹青马。刘媒婆看得心跳,问女儿:骑在马上的那是谁家的女子?
春花告诉娘:那是郭宇村新来的住户,姓张,掌柜的叫做张大山,刚才那女子就是张大山的女儿,名字叫做张东梅,那张大山是三狼带回村的,婆婆说,三狼看上了张大山的女儿。
刘媒婆是个急性子人,赶忙穿鞋下炕。春花问娘:娘,你想干啥?刘媒婆回答:刚才那女子骑在马上,没有看清楚,你给娘说说她家住在哪里,让娘去看看那女子究竟长得咋像。春花把娘的夹袄袖子拉住,埋怨娘:你看你,见风就是雨。这件事要婆婆回来亲自托付你,你才能去说。那刘媒婆甩脱女儿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只是去看看,咋啦?看看还不行?春花隔着窗子喊道:娘,你去了不能乱说!刘媒婆的背影已经出了大门:我晓得……
一排新修的茅屋前,两个中年女人正在晾晒被褥,看样子这两家人光景殷实,那被子全是洋布里面做成,褥子面子不是狗皮便是狐皮。马厩里十几匹马牛,几个孩子正用毛刷子给马刷毛,突然间一匹马抖抖身子,仰天长啸,几乎所有的马都跟着和鸣,马的嘶鸣刚刚结束,那几头牛又拉出了呣呣的叫声。
两个东北女人看见刘媒婆朝她们走过来,停了手里的活计,一起向刘媒婆大招呼:大婶,过来坐坐。
刘媒婆也不作假,走过去就跟两个女人啦开了话:你们是刚来这里安家?
年纪小的女人进屋去为客人烧水,年纪大的女人陪客人说话:我们刚来这里几天,你们村里的人真好,帮我们修了这几间茅屋。
刘媒婆都会说:大家都是随风吹来的种籽,来到这里落地生根,相互间帮扶着、照看着,日子就越过越红火。
年纪大的女人马上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初来乍到,还要靠大家互相扶帮。
说话间年纪小的女人已经把水烧开,出了屋子问刘媒婆:大婶,你喝茶还是喝糖?
刘媒婆一笑满嘴黄牙:随便。接着问道,你们俩个是妯娌?
年纪小的女人指着年纪大的女人说:那里,这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媳。
刘媒婆拍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你们的男人一个把一个叫姐夫,对不?
年纪大的女人纠正道:我们家乡不叫姐夫,叫哥。
刘媒婆马上随声附和:对,我们这里也有人把姐夫叫哥,叫哥亲切。
正说话间那红衣女子骑马进了院子,斜刺里背着一只火铳(也叫土枪),手里提一只野兔。下马的动作潇洒而飘逸,把个刘媒婆看得傻眼,特别是那两只大脚,看起来足有一尺长,像个男人一样。那姑娘见了刘媒婆一点也不怯生,大咧咧地问道:这位婆婆你家住哪里?我来这里好长时间怎么没有见过你?
刘媒婆接口回答:我女儿叫春花,我女婿叫大狼。姑娘你今年多大啦?
姑娘一点也不忸怩,照旧大咧咧地回答:我叫张东梅,今年十六啦,接着姑娘指着年纪大的女人说,这是我娘,指着年纪小的女人说,这是我妗子。
刘媒婆见姑娘说话毫不隐讳,也就问得直接:女子,说下婆家了没有?
张东梅瞪起眼睛瞅着妈妈:这位婆婆说的“婆家”是啥意思?
姑娘的妗子代为回答:傻姑娘,婆家就是夫家,这位大婶问你找下女婿了没有?
东梅的妈妈代女儿回答:我们那里临近蒙古草原,这姑娘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疯惯了野惯了,还不懂你们这里的风俗习惯。我们草原上的姑娘都是自己给自己谈对象,只要女孩子自己看上的,父母一般不参加意见。
刘媒婆便鼓起她那如簧之舌,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们这里女子娃寻对象还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你家姑娘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婆婆给这女子瞅下一个女婿,论长相有长相,论家道有家道,论人样有人样,论本事有本事,可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刘媒婆还未说完,那姑娘已经笑弯了腰,笑完了,问道:婆婆,那么好的对象为什么不说给你家女儿?
刘媒婆正色道:这女子你才算说对了,我家姑娘嫁了他家大狼,我给你介绍的是他家三狼。
大家都不说话了,面面相觑,停一会儿东梅娘问道:是不是三狼他娘托付你来说媒?
刘媒婆说得手舞足蹈:只要你家没意见,三狼家的话好说。
东梅转身走开了,东梅娘说得很婉转:孩子他爹跟他舅舅去了长安,等孩子他爹回来后我们再商量。三狼我们都认识,就是三狼带我们到这里来安家,不管这门亲事成与不成,我们都会感激三狼。
刘媒婆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间看见春花在栅栏外向她招手,刘媒婆只得告辞。出来时看见女儿的脸色已经发怒:娘!我说你有没有记性?这件事三狼他娘都不急,你急什么?
想不到刘媒婆竟然哭了:我一看见人家过的日子就眼热,你以为你娘愿意这样做?说烂嘴,跑烂腿,到头来混人家一顿热饭吃。你爹那个烂肠子货,早早走了,把娘一个人撇在这个世上,受不尽的凄惶……
春花又翻过来劝娘:娘,我害怕你把人家的好事说砸。
刘媒婆抹抹眼泪,说:娘给人说了一辈子媒,不会把小孩子的**当作脐带割掉(当地土话,不会出错)。我看这门亲事十有**能成,首先那女子她妈对三狼印象不错。
春花对娘说:回家后你先不要提这件事,看我婆婆咋说。
刘媒婆嗔怪女儿:这件事不要你叮咛,我知道咋做。
娘俩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顶嘴,不觉来到自家门口,看见狼婆娘拉着小孙女站在院子里,埋怨媳妇:你刚才去了哪里?把娃一个丢在家里哭啼。
想不到那刘媒婆给人说了一辈子媒,已经管不住自己,见了亲家母便滔滔不绝把自己刚才所见所闻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哎呀亲家母,我说你是个有福的,生了四个儿子个个争气,你那三狼媳妇我刚才见了,会骑马、会打枪,是个文武双全的穆桂英!看来那女子她妈对咱三狼印象蛮好,我看这门亲事十有**能成。
那狼婆娘听得刘媒婆这么一说,满脸的皱褶笑成一朵菊花,人都爱戴高帽子,爱听恭维话,狼婆娘听见亲家母夸赞她的四个儿子,那心里舒坦得跟吃了蜂蜜一样:我说哩吗,回家来咋不见你们母女俩,原来是给三狼说媒去啦,其实那女子我已经见过几回,人没有啥说的,就是有点疯,担心三狼以后管不住自己的媳妇。不过只要人家愿意,咱也不会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