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仰天一叹,把盈满的泪水又灌入眼眶里,但他低头时,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去,“天涯远,知音再难觅。黑先生,今日一别,咱们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啦。”说罢,董平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继续说道:“此刀名为惊雪,随我多年,今日便赠给先生。”
黑宝接过惊雪,苦笑道:“我身无长物,实在是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说着,黑宝拿起了一块红豆糕,微笑道:“这红豆糕是拙荆蒸的,是我今生最爱吃的东西,若公子不嫌弃,那便拿着吧。”
“好,好,好!”董平接过糕来,小心翼翼的揣进胸前。
“犹记得那日的雪……”
董平一语未毕,便被黑宝打断道:“公子忘了,不谈过去将来,只问现在。”
董平微笑道:“好,只谈现在。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们赶路吧。”董平下了车,黑宝长大着嘴,半晌都没有说话。陆春花推了他一下,道:“相公,走吧。”
“啊,该走了。”
黑宝转身赶车,车行百步,忽听身后有人高呼道:“黑先生!”
黑宝登的转头过去,只见董平已一揖到地。黑宝捂着像是被撕裂的胸口,回头赶车,再也没向后瞧一眼,二人渐行渐远。
从此天涯远,但再难觅知音!
董平按辔徐行,走了二十里,他停了下来。在他前头,有一白衣女子在抚琴。这次她没有戴斗笠,董平看清了她的脸。董平下马走过去,坐到女子身旁,静听她的琴音。
一曲罢,董平道:“你在等我。”
子巾点头。
董平问道:“你怎么晓得我会在这里出现。”
子巾道:“有人告诉我的。”
董平笑道:“你想我了,所以来看我一眼。”
子巾点头道:“不错,多日未见,我的确想你了。”
董平蹙眉道:“你今日很怪。”
子巾道:“哪里怪?”
董平道:“你以前都是自称奴家,但今日自称的却是我。今日来的是子巾,还是孟帘?若是子巾的话,我能陪你在这里坐十年。若是孟帘的我,我一刻都待不下去。”
子巾微笑道:“你这么讨厌瞧见孟帘?”
董平笑道:“不错,一想起她,我便感觉生不如死。”
子巾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数次去看她,还放她在你身乱抓乱咬?”
董平笑道:“日子过得太平淡,想要去自寻麻烦。”
子巾笑了起来,“我很想杀了你,但一瞧见你的脸,我想起他。我明明晓得,你是的脸是偷来的,但我还是下不去手。”
董平摇头道:“不对,你下不去手,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因为你跟你的相公一样,都是心怀正义之拭。你晓得我不是坏人,我也不是杀你夫君的凶手,所以你才下不去手。”
子巾拨了根弦,她的心情很烦躁:“但我还是想杀了你。”
董平微笑道:“杀一个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让他一辈子生不如此。恰好,我每每看见你,都会觉得生不如死。”
子巾笑道:“那我可以把你关起来,不分时辰的盯着你,我享愉悦,你生不如死。”
董平笑道:“这是个好主意。”
子巾笑了笑,忽的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可要小心些。”
董平眉头微皱,点头道:“多谢,但你这么光明正大的出来报信,难道不怕被人灭口?”
子巾望向董平,蓦的嫣然一笑,道:“我死,也想死在你的怀里。”
说着,董平见子巾的嘴角流出了一道鲜血。董平睁大双眼,一把将子巾抱在了怀里,他摸子巾的手腕,只发现她脉搏衰弱,搏动不匀,显然是毒已久。子巾柔声道:“真好,死之前,我还能倒在相公怀里。但我相公,却没这个福气。”
董平摸着子巾的脸,微笑着,颤声道:“说什么呢,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死。”骤然,吞气,化气,合气,泄气四法并出,一时间风烟怒吼,飞沙走石,其景象好不骇人。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董平松开了子巾的手,倒在她怀里嚎啕大哭。不远处,有一人悄悄隐去。
董平抱着子巾的尸体回了临安,回了驸马府,他与一具尸体共处了两天两夜才出来。门外,是满脸忧色的杜鹃,林三川等人。董平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微笑道:“三川,去买一具棺材。”
之后发丧,刨坟,埋棺,立碑。
碑所刻的字很是让人费解,写道:董平贤妻孟帘之墓。
回了府后,没人敢跟面色阴翳的董平说一句话。还是董平先开口了,他道:“若儿呢?”
杜鹃回道:“禀公子,若儿被铁捕大人带走了,说是要带若儿去东州,墨澜药谷医眼睛。”
董平点点头,道:“铁捕大人是黄河漕帮家的人,财大气粗,会有法子的。你们该忙什么,去忙什么吧,在这里杵着做什么。对了三川,这几日你便回蜀州吧。这里用不你,你正好回去了帮衬着些家里。”
林三川闻言忙道:“公子!我还不能走!”
董平闻言有些许感动,他道:“三川呐……”董平一语未闭,林三川便抢道:“我得帮奶奶办完事儿,才能走。”董平闭了嘴,过了会子,才点头道:“那待着吧。”
杜鹃笑道:“公子,你这些日子来回奔波,准累了,待会儿让奴婢给您好好捏捏身子。
董平笑道:“还是鹃儿姐知道心疼人,不过得等晚,现在我要出去一遭。”说完,董平便起身出了府,向周王府径直而去。
眼瞧快过年,周王府近些年虽人丁冷落,但喜气儿可不能少了。只瞧蒋辞朲正跟一帮丫鬟一起,忙活着贴窗花。董平早来了,但他没有从正门进府,而是翻墙而入,走正门的话,少不了会凭空多出些麻烦。
“贴歪了。”
“哪里歪……”蒋辞朲回过头去,一眼瞧见了董平,她的脸先是浮现出了一片喜色,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她像是在隐瞒着些什么。董平走过来,把那贴好的窗花正了正后微笑道:“怎的没瞧见厌青?”
蒋辞朲笑道:“二爷可被你府一个叫做碧音的丫头给勾去了魂魄,终日是去找那丫头厮混。今儿个清早吃早饭时,便没瞧见二爷,他应该是又去寻那丫头了吧。”
董平恍然,他点头道:“今儿个我的确没注意,方才想起来,的确没有瞧见碧音。怎的,见我来,倒是瞧不出你有一点儿欢喜。”
蒋辞朲身子往后一倾,靠着董平的身子站着,她道:“三年来你这头一次回家,但也没瞧见你有一点欢……”
蒋辞朲话音未落,二人便听一声倒地的钝响从走廊西边传来。董平循声瞧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倒在地,有一个男子正手忙脚乱的去扶那女子。男子董平认得,是蒋褚柘。女子董平也认得,是静心。董平恍惚了一瞬,看向蒋辞朲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蒋辞朲颤声道:“家里…家里做活……却人手…我便把褚柘跟静心小师父…请来了。”
蒋褚柘已扶着静心站了起来,蒋褚柘惊诧道:“驸马爷,您怎么来了?”
董平一直看着静心,蒋褚柘的话没能入他的耳朵。静心一头似黑瀑的青丝,如今已变成了短短的青茬儿贴在头皮,她清隽了不少,但一双眼睛,还像星星。
蒋褚柘看董平一直在瞧着静心,心隐隐有些不快,他道:“驸马爷与静心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