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微笑道:“一个月前的今天,一辆马车来到了这坟地里,把她给接走了。往南去了,老婆子想,应该是她的娘家人来接她了吧。这孩子苦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享享福了。”
“娘家人……孟帘可没有娘家人。”这句话沈明月没有说出口,她只是道:“那好。”
沈明月自然不会只听信一家之言,她又在郑庄子多番打听,确认了老妪所言无误之后,这才踏了南归的路。而在打听消息的过程,沈明月又了解到了一个情况。那是在孟帘被接走以后,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人来打听过孟帘的消息。一男,一女。
沈明月在路不停的想,她在想,到底是谁接走了孟帘。但想来想去,只有“董平”会做这件事。沈明月暗道:“是了,董平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然要将孟帘给杀人灭口。但我能做些什么,向朝廷揭发?可笑……亦或者说动用私刑?但那董平城府颇深,修为也算不错,想要制住他,可真要想些法子。”想到此处,沈明月突然大喊道:“不好!”
她幡然一惊,心道:“我这一走多日,凭董平的心机,定会对我起疑,但若儿可还留在他那里!我当真糊涂,他若是挟持若儿作为人质,可真把我给将死了!”
沈明月不再磨蹭,她快马加鞭,策马向南,疾驰而去。
临安,驸马府
许东芝蹲在屋檐下,不停的咳嗽,一张娇俏的少女脸,带着病态的嫣红。杜鹃端着一碗热糖水走了过来,她蹲在许东芝身旁,笑道:“奶奶,您喝水。”
许东芝淡淡道:“奶奶都快死了,喝水有什么用。”
杜鹃端着碗的双手一哆嗦,便有几滴糖水飞出来,溅在了她的手。杜鹃忍烫,一咬嘴唇,旋即笑道:“奶奶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奶奶今年才一百多岁,还年轻的很,想来奶奶还有好几个一百岁要活呢。”
许东芝愤愤的说道:“奶奶是要被那两个不肖的孙儿,给气死啦!”
杜鹃扑哧一笑,道:“奶奶,我家公子跟林大哥又怎么气您啦?”
许东芝摇头道:“不提他们两个也罢,一提,奶奶我要来气,还好,鹃儿姐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杜鹃诶呦一声,赶忙道:“奶奶,您叫我鹃儿姐,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许东芝微笑道:“你当的起,奶奶会相人之术,奶奶瞧的出来,鹃儿姐是个好女子。若我是个男人,定会娶了鹃儿姐。”说着,许东芝便伸手,抬起了杜鹃的下巴,仔细打量了起来。董平虽也时常跟杜鹃玩闹,动手动脚,但这时突然被一个女子这般亲昵的抚摸,却让杜鹃羞红了脸。
许东芝微蹙蛾眉,叹道:“但鹃儿姐福薄。”
杜鹃笑道:“什么福不福的,奴婢现在已经很满足啦。若是可以,奴婢愿意一直伺候着公子,孝敬着奶奶。”
许东芝微笑道:“鹃儿姐,以后私下里,我喊你姐姐好不好?”
“啊!”
杜鹃大叫一声,登时坐在了地,那糖水也洒了大半碗。杜鹃泫然欲涕,哽咽道:“奶奶,您别拿奴婢开玩笑了!”
许东芝像个小铃铛似的铃铃笑了起来,她饶有兴味的看着杜鹃道:“难道鹃儿不想要个我这样的妹子?”
杜鹃看着许东芝俏皮可人的模样,心道:“若有个这般机灵可爱的小妹子,当的是极好的,但……”她开口道:“奶奶,这可乱了辈分。”
许东芝微笑道:“什么辈分,奶奶才不管那许多!只要好玩有趣行。以后我是奶奶,你是二奶奶,难道,你不想做二奶奶?”
杜鹃闻言,一想董平叫自己奶奶那场景,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旁,许东芝又自顾自的说道:“以后,你是董平的二奶奶,量他也不敢欺负你。再以后,奶奶给你们说媒,让你嫁了董平做媳妇。算那董平升官啦,升官做二爷爷啦!”
“诶呀!奶奶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鹃把碗往地一放,忙不迭的捏着发烫耳根,逃也似的跑了。
许东芝端起碗,喝了一口糖水,随后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是一片又幽又深的竹林,但这些日子天气寒冷,竹叶都挂着霜,泛黄打蔫儿,所以卖相不算很好。
董平侧头看向一旁的万依硪,微笑道:“万公子,我虽来自蜀州,但却并不喜欢竹子。”
万企威把拐杖夹在腋下,寻一块干净平整的大青石坐了,他缓了口气,道:“驸马不喜欢竹子,但这竹林里的人,驸马爷未必不喜欢。”
董平现在困乏的紧,昨晚熬了一宿的药,还没来得及休憩片刻,这万企威便进府来作客了。董平很干脆的对他说,“我乏了,要休息。”但万企威却越发来了兴趣,他对董平说,“这真是巧了,恰好我晓得一个能解乏的地方。”
董平道:“传闻万海花开坊有梅兰竹菊四大花魁,难不成万公子说的人,是那竹子头的花魁?”
万企威微笑道:“驸马爷果然聪明,其实万海花开坊的四大花魁的位子,已经空缺许多年啦!因为成为这花魁的条件太过苛刻,做这花魁的女子,才貌双绝是最根本的条件。除此之外,这花魁还需要找一百位资深嫖客,进行评选,只有七成以嫖客同意才行。这些嫖客到达官贵人,下至走夫贩卒,可谓说众口难调啊!但这还只是做花魁的第一关,过了这第一关,后面还得请临安十八座青楼的老鸨子再联手考一次。这一关通过了,那才算是当花魁了。”
董平道:“但跟成为花魁之后得到的名利起来,这些考验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万企威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自那竹花魁成名以后,不晓得有多少富豪大绅,达官贵人想要一亲芳泽。但这花魁自打住进这竹林子里的吊脚屋后,便一直闭门谢客。”
董平笑道:“还是你万公子的面子大。”
万企威摆了摆手,淡淡的道:“也算不什么面子,只不过我万家有这座青楼的三个股。”董平笑道:“我说呢,这天下拢共四海,这万海花开坊的名字起的不切实际,原来,这个万字儿,是万公子的万。”
万企威呵呵笑道:“驸马爷见笑。别的话在下也不多说了,驸马爷请进幽篁里吧。这花魁有一手弹琴的绝技,伴着那琴声入眠,可谓是人生一大快事。”
董平道:“不知那位花魁如何称呼?”
万企威道:“子巾。”
董平蹙眉道:“子衿?”
万企威点头道:“对,子巾。”
董平点头道:“哦,子衿。”
踏着一条幽径,往竹林深处走去。复行百步,便听见前方有人在弹琴。琴声很好听,好听到什么程度呢?像是一只纤纤玉手,在有节奏的敲打着听者的头盖骨。
董平虽不懂音律,但也能听出来,这铮铮的琴声里,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哀怨。董平停住了脚步,看着竹竿叠叠,凝似黑云的前方,喝出一声长啸,旋即他喊道:“这琴是在催命,可不是在安神,告辞。”
董平说罢,但人还是矗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忽的,琴声突变。弹琴之人右手拨弦,弹了几个散音。既凝重,又高远。却没有之前的那股哀怨。
董平笑笑,继续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