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听到此处,忍不住的嗤笑一声。
妇人唉声叹气道:“嗨…连你都笑我。半个月前,一个夜里,我本正睡着,忽然一阵香味儿把我勾醒了。那味道是从院子里飘过来的,我出去一看,当时哭了出来。我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竟被人给烤了!那贼还在院子里吃的口水横飞,我气不过,拿了根棍子去打他。但那人的身子跟个泥鳅似的,我怎么也打不着他。后来我累了,坐在地哭了起来。那人让我不要哭,说他绝不会白吃我一只鸡。我当时看他虽又老又丑,还有邋遢……”
沈明月笑道:“牙豁子吃肥肉,肥也别说肥。”
妇人白了沈明月一眼,接着道:“我看他虽扮相不怎么样,但他好歹也算是个男人。当时我起了别的心思,对他说,这鸡不要他赔了,但他得陪我睡一觉。”
沈明月忍不住问道:“他答应了?”
妇人摇头道:“没有,当时我说完以后,他吓得要跑。但这次,我可逮住他了。他央求我,说陪我睡觉不行,但可以教我一门功夫。他告诉我,学了这功夫,不管是天飞的,还是地跑的,想吃什么,便能打什么来吃。我当时想,跟男人睡觉固然好,但填饱肚子更重要一些。于是答应了下来,之后,他把那丢石头的功夫教给了我。别说,这功夫还真好使,我日日都能打不少猎物回去。而且,有的男人见了我的本事,还求着陪我睡觉呢!但我,可看不他们!”
沈明月听罢,松了口气,把兔子扔给了妇人,道:“你说的那人,现在可还在你家里?”
妇人摇头道:“走了,五天前走了。”
沈明月暗道:“若不出所料,那人是黎人醉无疑了。这翻龙手,可是他的独门绝技。”
妇人把那兔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好似生怕那兔子长翅膀给飞走了。妇人道:“你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可回村儿了。”
沈明月道:“你可知道郑庄子在何处?”
妇人忽的大喊道:“我家在郑庄子村!”
沈明月一喜,心道自己运气当真不错。她俯下身子,趴在马颈,把那木板探至妇人面前,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他睡觉?”
妇人先是目光一亮,但旋即又极为惊恐的摇头道:“我不愿意,他已经死了,他模样生的再俊,我也不能跟一个死人睡觉!”
“死人?”沈明月一怔,赶忙追问道:“这人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妇人皱眉问道:“你难不成是他的朋友?”
沈明月点头道:“不错,我是他在临安的朋友,这次特意过来看望他的。”
妇人闻言,叹息一声,缓缓道:“这对了,他跟他媳妇儿,好像是从临安来的。他的模样长得很俊,他的媳妇儿也长得很俊。他们夫妻恩爱的很,为人也挺热乎,村里人也都挺喜欢他俩。但他俩刚来我们村儿不久,宋辽打起仗来啦!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去打水,都能捞来人骨头。当时人们都传,说是人死的太多了,要闹凶煞了。这话说的不假,但村里人谁也没想到,第一家遭殃的,是他们两口子。那男的,被厉鬼给扒了脸皮,挖了心肝儿,那血渍呼啦的一张脸,空洞洞的胸脯子,看着是真吓人。他媳妇儿也疯了,好好的一家子,这算是毁了……”妇人说到此处,竟掉起了眼泪。
沈明月心里也有些许明白了,她道:“那他媳妇儿,现在可还在村子里?”
妇人点点头,道:“他媳妇儿长得好看,再加她男人死后,她有些神志不清,村里的一些坏男人,便想趁机欺负她。有天夜里,四个男人去了她家。一夜过后,有个男人被咬断了舌头,有个男人被咬断了指头,有个男人被咬掉了鼻子,还有个男人被咬断了裤裆里的那玩意儿。而她,也算是彻底疯了。整日趴在她男人的坟头,又哭又笑。要不是村里一些好心的大婶儿时常给她带去些干粮,带去些被褥,她怕是早冻死饿死了。”
沈明月忽的想起了董平的音容笑貌,以前还觉得赏心悦目,但现在一想那张脸原是抢的别人的,便几欲作呕。沈明月摸出些银子,道:“你带我去找她,这银子归你。”
妇人几乎是用抢的,把沈明月手里的银子给夺了过去。
沈明月骑着几匹大马,进了这小小的村落,村人无不害怕,但也无人不来一瞧稀。
妇人更是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牵着马,走在前头。她好像是在宣布,这拥有八匹大马的厉害人物,是我的!
二人先是来到了一人家院儿里,这院儿里的几间房屋都已腐朽坍塌,别说人,这里连只耗子都没有。沈明月淡淡道:“你显摆完了,是时候办正事了吧。”
妇人哈哈一笑,道:“我这不是得带你到他们家来看看嘛!她现在是个疯子,居无定所,天晓得她现在会不会在家里待着。”
妇人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沈明月识破,倒也不惊慌,反而是自豪的很。
片刻后,妇人带着沈明月来到了一片矮坟前。在这里,沈明月果然瞧见了一卷铺在坟地间的被褥。但她四下望去,却没瞧见这被褥的主人。
“孟帘在哪里?”
孟帘,是埋在地下那个董平的妻子。
也是,那个疯掉了的女人。
妇人也吼道:“她是个疯子,谁知道她现在跑哪里去了!”
妇人话音未落,听一人叹道:“吵吵吵,在村里吵,在田间吵也罢了,但你们在这里吵,难道不怕惊扰到安息的亡人们么?”
沈明月循声瞧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苍苍,手提竹篮的老妪。
妇人笑道:“洪大娘,您过来坟来啦!”
老妪蹲下身子,把篮子里装着的纸钱摆到了她面前矮坟,“次来瞧你,还能给你带些糠饼,这次来,只能拿几张黄纸啦。老头子,你可莫要怪我。家里都好,咱孙儿今年十五了,说是要去从军,我答应啦。我晓得,你听到这个消息,定然开心。咱老俩,盼着孙儿能为重整山河,出一份薄力。国若不是国了,那这人也不是人了……”
沈明月闻言一怔,情不自禁的说道:“老人家,您真是好见识。”
老妪道:“跟老头子唠唠家长里短,又谈的什么见识。姑娘,你是来找人的吧?”
“姑娘!”妇人失声大喊道:“洪大娘,您老眼昏花啦,他可是个糙汉子!”
老妪微笑道:“老婆子做了快七十年的女人,难道连面前的人,是不是女儿身都看不出来么?你呀,整日疯疯癫癫的,连住在这坟地里的苦命人都已走了快一个月,也不知道。还拉着别人,过来找。”
沈明月闻言,心里一酸,她颤声道:“大娘,她是何时死的?”
“死?”老妪一笑,道:“姑娘,你怎么也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说她走了,她是走了,可不是死了。”
沈明月藏在面具下的俏脸一红,含糊道:“走了好…走了好……大娘,她怎么走的!”沈明月话说半截,蓦的一凛,暗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