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闻言,稍显惊讶。但转瞬,他便明白了几人所打的盘算。他皱眉道:“南疆诸国地处荒蛮,诸国臣民未通教化,他们是不是仍在饮毛茹血也尚未可知。这通商一事,能行得通么?”
秦徽笑道:“驸马爷多虑了,算南疆诸国百姓再愚昧无知,难道还得过千年前的西域诸国么?当年张骞能开辟一条商路,我们又怎么不行?而且这件事由万大人主内,负责商品采办。而万大人主外,负责与南人谈判沟通。驸马爷只需坐镇会南使馆,无需操持琐事公务。只需借您如今在蜀州的地位,这件事,便已成了一半。”
“那我这个官未免做的也太轻松了些,让二位大人忙前忙后,我坐享其成,这说不过去。”董平虽有意推辞,但他目光迸射的却是期待神色。
万依硪见状笑道:“驸马爷有所不知,这会南使馆是由书门下与枢密院联手所办,驸马爷正好借此机会,能在我大宋的两大枢纽结交自己的人脉,这可是满朝武求之不得的。而且与南通商,乃是国之大策。若驸马爷能把这桩事儿办漂亮了,不仅能打下自己的根基,圣也能多看重您几分。如此一来,加驸马爷之前积累的人脉关系,还怕不能飞黄腾达?三师三公,封疆大吏,不也是唾手可得?”
董平轻叹道:“若是能做出一番功业,以后能在王府抬头做人,那我便不需此行。承蒙几位大人厚爱,这杯酒,我敬诸位大人。”
闻言,众人齐笑,随即碰杯。
封岚有些望穿秋水,但更多的是心如死灰。她有些悔了,她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才将寻人这般要事,交待给了临安城最不靠谱的柴二爷。直到屋内杯盘狼藉,来客依次与其告别,封岚颇显木讷的回着礼。
当人走茶凉,封岚嘭的坐在了门槛,她啜啜的哭道:“老爷回来,怕是要被气疯了……”
柴厌青虽然不靠谱,但封岚交待他去找蒋钦舟这事,他还真是用心去找了。不过他浑身酸疼,一瘸一拐的在街跑,反倒没有扶着墙走来的快。
在封岚面前,柴厌青提及能找到蒋钦舟的只有他,这倒也不是妄言。在柴厌青还扒在车底之时,那车曾猛的拐过一个路口,从那路口出去后,柴厌青倒耷拉着脑袋一瞧,只见前方有一匹大马在与他们这马车背道而驰。
那马坐的人是谁,柴厌青着实没看清楚。不过那匹大马毛色纯黑,但那马臀却有个脸盆大小的白斑。这马柴厌青认得,是蒋府所豢养的一匹千里马。当时柴厌青只觉得那马骑的人应该是蒋钦舟的手下,但他现在一联想秦徽等人夜访蒋府,封岚又急着让他去寻蒋钦舟。他的心便笃定起来,那马坐着的人,极有可能是蒋钦舟。
柴厌青照着自己的记忆缓缓的寻找着,在路,那柄被马车颠簸到地的突火枪竟然失而复得了。柴厌青信心高涨,酸软的双腿竟多了几分力气。
且说此时在旷野的官道,蒋钦舟本正不知疲倦的追着那马车向前行,但忽的,他却停了下来。只见蒋钦舟抓着缰绳的手停在半空,其脸色涨红,双眼暴突。过了片刻,他呜咽一声道:“我当了!”
蒋钦舟这般聪明人,竟也会了这牵挂则乱的套。只闷头追出了将近快百里地,蒋钦舟方才恍然大悟,从那巷子出来后,所碰见的马车,马车后均没有放麻绳!
想到此关节,蒋钦舟忍住气血翻涌,赶忙的往临安折返而去。他现在只盼着段清流与蒲雾围二人能及时赶到接风宴,莫要丢了先机。
蒋钦舟在回程的路,心尚有一似希望。但当他进了城门,遇见一人后,险些没从马跌下来。
“厌青,你在这里做甚?”
“你夫人让我来寻你。”柴厌青不咸不淡的说道。
蒋钦舟急道:“府可是出事了?”
柴厌青淡淡道:“秦徽跟万依硪他们到你府去了,寻摸着说是要找你,到底是为什么,你还是自己回去看吧。”
蒋钦舟不再多言,他一撒缰绳,策马而去。
柴厌青望着蒋钦舟急速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嘀咕道:“这大半夜的,他骑个马晃荡什么呢?呸,这老家伙忒是惹人厌,我管他做什么?还是先回府,看看大嫂消停下来没有。”
柴厌青拖着蹒跚的步伐回到王府后,瞧得自己临出去前的那把锁还是严丝合缝,心道安稳。当他将锁大开,推门进了屋,登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他只见得三尺白绫挂在房梁,白晃晃的,着实令人眼花心乱。但透过白绫,又见得蒋辞朲安稳的坐在椅子,面色红润,不像是个死人。
柴厌青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大嫂?”
“做什么?”
蒋辞朲冷不丁的一开口,又把柴厌青给吓了一跳。
“诶呦,您还活着,那太好了!”
蒋辞朲冷淡道:“我本是要去死的,但临进鬼门关前,鬼差硬是把我推了回来,那鬼差说,地府里有凶鬼恶鬼高兴鬼,饱死鬼跟饿死鬼,唯独是没有气死鬼。”
柴厌青曲着膝盖,跪了下来,他诚恳道:“大嫂,我晓得是我不争气,害您恼了。但您放心,从今以后,我保证给您争气。但只求您一件事儿,那是留在王府,莫要走了。这句话放以前,我是绝不会说的。但现在我能说了,因为柴关山回来了……您苦熬了这么多年,难不要功亏一篑?”
蒋辞朲心神一动,转瞬,她低垂着眉眼说道:“你大哥,哪里有你大哥?”
柴厌青笑道:“是今晌,在万依硪新宅瞧见的那干净面皮。我方才又去找了他一次,我问他是不是柴关山,他一开始死活不承认。但他经不住我磨,到了还是承认了。”
“真的!”
一见蒋辞朲不再绷着,又惊又喜的问道。柴厌青笑了,他道:“那可不是,我问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还改了幅面容。他告诉我,说是在三年前的宋辽大战,大宋虽兵败如山倒,但架不住他的命好,硬是活了下来。但他觉得自己这败军之将无脸再回临安,于是找了个高人,给他改头换面。自那时起,他便在边塞隐居了下来。”
蒋辞朲目露柔光,水光,晶莹光,她柔声道:“那他现在,为何又回来了?”
柴厌青道:“他说自己这次回来是有要事办,让我们切莫为他担心。他还说今日瞧见大嫂你瘦了些,让你别忘了三餐。”
柴厌青虽扯的都是谎,但见得蒋辞朲高兴,他也继续编了下去。
蒋辞朲本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时,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叮嘱道:“你大哥这次回来,定隐藏着身份呢。所以为了护他周全,这件事儿你知我知便可,切不可以出去宣扬。”
柴厌青点头道:“这我自然晓得,绝不把这消息外露。”
蒋辞朲盯着自己的双掌出了神,她恍惚瞧见,在自己掌心出现了一双白嫩的婴儿小手,那小手渐渐长大。最后,那婴儿的手掌变成了一双十指纤长的大手。这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暖流涌动。
不知何时,蒋辞朲又流出了两行清泪。
瞧的蒋辞朲目光迷离,憧憬掺杂着哀伤,柴厌青忽觉得自己这谎扯的有些大了。但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虽是假的,但至少能给蒋辞朲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