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煌听罢无奈笑道：“还是老萧你看的通透，自从那批窦家军的兄弟投靠了我，虽然事事皆听我的号令，但从未与我交过心。这摆在眼前的事，我却看不清。不过说起来他们也倒是厉害，两千多在籍的士兵，竟然能突破各道关卡，来到这千岛府。”

萧孟支握着酒杯的手，忽的停在了半空。他微皱着眉头将酒杯放下后苦笑道：“看来望不清眼前事的，是我萧某人。我记得当年，蜀州正在闹瘟疫。窦家军的兄弟们，说自己是装成灾民，蒙混过关，一路来到千岛府的。但现在回过味儿来一想，这个说法倒是有漏洞百出。当时我们居于这千岛府，因有大湖阻隔，当年虽幸免于难，逃过了那场瘟疫。但相对的，我们的消息闭塞，对当时的详情不甚了解。他们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听了。现在一想，这州府闹瘟疫，应该是极为禁止州府内外之人相互流通的吧。”

燕飞煌微笑道：“不错，为避免瘟疫蔓延。那一年蜀王将州府锁了，不允许内外百姓流通来往。窦家军的兄弟能来到这千岛府，看来除了是运气加持之外，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听得此言，萧孟支手的酒杯“嘭”的一声摔在了地。

燕飞煌见状笑道：“老萧你太多虑了，这酒话，你怎的当真了？窦家军的兄弟为咱们卖命多年，若是有害咱们的心意，那早动手了，何苦还要拖这么多年。”

萧孟支闻言，神情稍显僵硬的笑道：“看来龙正风果然是千岛府看事最通透的，他之所以没有接纳窦家军的兄弟，想来是早看破了其的端倪之处。”

燕飞煌点头道：“老萧你说千岛府里有两个半聪明人，那两个你说了，至于剩下那半个，不会是你老萧本人吧。”

萧孟支微笑道：“我萧某人可不会自卖自夸，那半个聪明人，当然是自作聪明的雷冲，雷老虎了。”

闻言，燕飞煌也笑了起来。

“对了燕老弟，你的这番打算，可同家的那些长辈们说过？我想他们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吧。”

“哦，他们。”燕飞煌微笑道：“怕是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当夜尽天明，一艘从闫家来的船划破了晨雾，缓缓朝萧家所在了润珠岛而来。

岸边聚了不少人，闫寿阳，萧孟支与燕飞煌等人也在列。

燕四浪身边站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这妇人的长相与她的身着衣衫一般，皆是朴素无华。她眼角是皱纹，肤色是蜡黄，一双满是老茧的糙手微攥着。这妇人，是刘夫堂大几岁的发妻。自幼过门的童养媳，当刘夫堂双亲去世后，她便将其照顾长大，帮富人家做活，供刘夫堂读私塾。而后，刘夫堂做官，做寇，她也是一直伴其左右。糟糠之妻，更有珠宝光华。

燕四浪与刘夫堂共事之初，颇是不喜他身的那股傲气。但之后，她听说刘夫堂的发妻因年幼时熬坏了身子，而无法生育，但刘夫堂却依然与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时。燕四浪便在心里对刘夫堂隐隐添了几分敬佩。

“嫂子你放心，刘先生定会没事的。”

妇人不言语，只是笑笑。

船靠了岸，满身血污，吐着舌头的刘夫堂被扔下了船。燕四浪不禁捂住了嘴巴，她怎能想到，那个前两日还与她谈笑的刘夫堂，现在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妇人走前，在刘夫堂身旁蹲了下来。她将刘夫堂扶起来，看着他的脸。只瞧，刘夫堂吐出来的那半截舌头，竟然是用针线缝在嘴唇的。

岸的众人在窃窃私语，妇人小声啜泣。妇人小心翼翼的，将缝在刘夫堂嘴唇的那半截舌头拆了下来。忽的，她猛然转身，将那半截舌头举起来，对着众人嘶吼道：“我夫君不是软骨头，这便是证据！”

说罢，她便将刘夫堂背起来，步履蹒跚的朝前行去。众人向两边避让，萧孟支狠狠瞪了闫寿阳以后，便嘱咐身边人跟刘夫堂夫妇。

闫寿阳往前走了两步，旋即他转身面对众人笑道：“燕当家的，这一季的收成，后天太阳落山之前，你可别忘了给我送门去，要不然……”他这一语未闭，瞧得燕飞煌骤然一脚，将其给踢飞到了船。

旋即，燕飞煌微笑道：“那便祝闫当家的，一路顺风。”

这一日过得甚快，当董平二人到达成都时，日头便快要落山了。

站在仍是慵懒的成都街头，冷飘飘对董平说道：“这一路，一直有人在跟着我们。”

董平微笑道：“不用管他，咱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看这日头，咱们今天是要住在这里了，你先去咱们住的客栈里定下间房，我过一会儿便回去。”

冷飘飘应了一声后，进了城便与董平分开了。

独自行走在老城的街道，一股没来由的孤寂便涌了董平的心头。空是雾蒙蒙的，在以前董平还是蛮喜欢阴天的。而他现在，却是越来越讨厌了。董平很纳闷，为什么秋天还要下雨。依董平的想法，那便是，一年四季，其他三季都要下雨，秋日里刮刮风便行了。

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去后，董平便朝成都府衙行去。

“父亲大人，今日留下的那些公，晚你便帮我写吧。”

“你小子，自从谋了这份差事后，没有一日你是好好做过的！要是我哪天我死了，看你怎么办！”

“过一天算一天呗，反正我娘早死了，晚你也没事儿干，你还不如抽空帮我写写书呢。”

在快到成都府衙时，董平又碰见了次来时的那对儿书吏父子。

老子刚想再教训儿子两句，但他一抬头却瞅见了正往此处而来的董平。老书吏登时快步超前走了两步，对着董平抱拳道：“这不是董先生么。”

董平回礼道：“老先生您多礼了。”

老书吏直起身道：“董先生是来寻鲁大人的吧。”

董平微笑道：“不错，鲁大人现在可在府衙？”

老书吏摇头道：“董先生来的不凑巧，这不是快过秋了么，鲁大人便歇了两天，回临安与家人团聚去了。”

闻言，董平笑道：“那我便不去打扰了。”

老书吏微笑道：“董先生若是有什么口信，可以告诉老朽，老朽再转述给鲁大人。”

“这倒是没有，只是闲来无事回成都逛逛，麻烦老先生了。”

“哪里。”

说罢，董平便调转方向走去。这一走，董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暗道：“鲁一尺是那种因为过个节，便放下手公务一走了之的人吗？罢了，说到底我与他也没有几分交情，但这第一条弄钱的路子这么被堵死了，也只能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董平正在成都府漫无目的的闲逛时，忽的往右一瞥，却瞅见几个熟悉的字眼儿。这条街算的是成都府最好的地段，熙攘之间，皆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说是不会行蝇营狗苟的偷盗之事，但不自觉间，董平便动起了这个心思。

而在这最好地段，最显眼的地方立着的是一家钱庄。而那钱庄挂着的牌匾，写着的四个大字，那是万里钱庄。

“万里钱庄，这不是我那老情人家的产业么？原以为她们只是在北莽家大业大，但没成想她官家在这成都还有分号。”想到此处，董平的脚步不禁往万里钱庄那旁移了移。

“董平啊董平，你倒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心腹诽自己一句后，董平便笑嘻嘻的大步进了万里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