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沐泽心中惊疑,走近看了眼孩子,立即生出一股怜意。只是怎么会如此快?那时然弟生长安时不是很长时间吗?怎么她只用了一个早朝的时间就把孩子生下来了?猛然间意识到一件事,似乎他总是用然弟的框架来衡量着她的事,可是,她不是然弟,她是左倾城,她们之间根本没法比较!
恍惚中听到自己在问:“她呢?如何了?”
太后露出欣慰神色,终于见自己儿子对影妃有了些关心,“在里头呢,刚才可是苦了倾城,差一点难产,此时应该累极睡过去了吧。”
沐泽转头去望向内殿门口,心中微动,“我去看看她。”
走进里头后,有几名宫女在做后续的清理工作,小碧看到他要行礼,被他摆手阻止了。走到床前,低头凝目紧闭着眼的女人,她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母亲说差点难产,是十分危险吗?鼻间闻到一股血腥味,目光落到床尾,那里斑驳的血迹红得刺眼。
从来都以强悍姿态入眼的她,此时却多了分脆弱,心中异样渐渐浮起。
当左倾城从昏睡中醒过来时,有片刻的怔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脑中意识清醒后立即想起那耗尽她所有力气的孩子,扭头去看,愣住。那背对着坐在床榻边上的白色身影,是那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夜夜都会想起,陌生的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可能是她呼吸变得沉重,让他发觉的了动静,回过头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沐泽神色柔和地问:“你醒了?”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桌案上,那处堆了一打卷宗,原来他是把奏折搬到这里来看了。
屋内已然点起了灯,她不知是睡了多久,竟是到了晚上。
耳边听他轻声传唤:“来人。”立即小碧从门前出现,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碗,只见他伸手接过后坐在了床沿,让小碧扶她稍稍坐起,在她的腰后加了个垫子,斜靠在床头。然后把汤碗送至她唇边,那股香味应是补药,里头加了人参这类珍惜药材。
她垂下视线,避开头淡了面色道:“大王,让小碧伺候就行了。”
沐泽只当没听到,轻笑着说:“喝吧,凉了不好。”温热的碗边抵在了她的唇边,热气扑面而来,暖暖的,只是却暖不了心。她笑了下,没再坚持,就着碗缓缓把补药喝下。
“大王,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就寝吧,明日还要上早朝的。”
沐泽见她滑下躺平,眼睛又再度闭上,以为她体力还没恢复,太过疲累,只得在旁小心吩咐了宫人几句,这才离开影尘殿。
小碧看到娘娘在大王一走出内殿后,眼睛就睁开了,直愣愣地看向那方。不由叹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明明心里在意大王,如今人在这了,又给推走了。
左倾城没有说话,目光转向窗外,那处明月似钩。小碧不懂,她与他的关系就如这北定的月,总是难圆。情难缘......
翌日,太后抱着孩子来影尘殿探望左倾城,她终于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红红的夹袄包裹着,只露了张小脸在外,却可窥其轮廓与他父亲极像,想必多年后又是一个温润如玉绝代风化。
太后满是怜爱的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说:“倾城,你看长然的眼睛,可像泽儿小时候了,就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左倾城微微一愣:“长然?”太后笑道:“你还不知道吗?昨儿个泽儿给孩子取名叫长然,取长久安泰,卓然不群之意。”说着就越发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孩子的小额头道:“小长然,他日你定将与你父王一般卓然不群。”
左倾城却是心中起了涟漪,长然,除去长久安泰卓然不群之意外,还是宁长安的“长”,然弟的“然”,可能他取这名更倾向于后者吧。早已认清了事实,却依然会觉痛彻心扉。
满月之礼,作为北定皇朝的第一位王子,格外的隆重。宫内大宴群臣,张灯结彩,左倾城抱着小长然微笑着迎立当下,几乎人人都在羡慕她喜得龙子,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可是却在满月一过的第二日,她就亲临长生殿,跪在了堂下叩首到底。
沐泽甚是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这是何意?刚准备走下堂去扶她,却听她郎朗而言:“恳请大王恩准臣辞去大祭师一职,卸甲归田荣归故里。”
他怔住,眉头轻蹙,仔细打量她衣着,黑衫红袍,正是祭师朝服,而不是宫妃的裙装。她要辞去祭师职位他并无意见,原本此时长然还小,自当安心在后宫抚养其长大成人,可后半句什么卸甲归田荣归故里是何意?
左倾城扬起眼,又扬声道了一回。沐泽终于忍不住而问:“你要去哪个故里?”
她微微一笑,笑如云淡风轻般,“臣从哪里来,自然就是回哪去。”
从哪里来回哪去?猛然想起她曾是南越尘安排在北定的奸细,那么她就是南绍人了,她要回南绍?“长然如此小,不宜长途跋涉吧。”
左倾城又再度叩首道:“现在是臣妾所求,请大王罢去臣妾妃位,把我贬为庶民。长然是北定最尊贵的王子,从此与我这个庶民将再无任何联系。”说到这里,她把头顶带着的冠帽取下,放在了身前,满头青丝只用了一根木簪把头发别住,没有任何修饰。又顺手脱去了朝服,露出里头单薄的青衣,那布料粗劣,正是平民衣衫。
沐泽浑身一震,被惊在当场!她的意思是......一个人离开?
左倾城跪在那处,一连嗑了三个头,“请大王成全。”
沐泽凝看那俯首在地的身影良久,终于从齿缝中憋出话来:“你为何要如此?”
“请大王成全。”她没有抬头,依旧叩首在地。
他往前走了几步到她跟前,低头直视她头顶:“长然才一个月,你就要让他从此以后都没有母亲吗?”看见身前的女人身体略微动了动后,依然没有抬头,只道:“长然这一个月来,与我这个生母相处时日并不多,他每日都由乳母喂奶,夜夜都宿在永善宫内,所以我离开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沐泽心中一动:“是母亲的缘故吗?她只是爱孙心切,你若不想,我替你去母亲那里说,让长然夜里宿在你身旁就是。”左倾城却在此时仰起头来,双眸直视着他道:“大王,不是太后的缘故,是我真心想要离开,故而这一月并没有太过接触他,就是不想让他太过依恋。还请大王成全!”
三声“请大王成全”充分表达了她离开的决心,也如一把尖锥刺进了他的心中。
听她所言,是早存了离开之心,故而长然生下后有意不接近,为的就是满月后的这天向他请辞。从来只闻辞官卸甲,还从未闻自求除妃位贬庶民,他深深凝看进那对峙着仰望的眼中,只看得到其中的坚定。
最终他问:“如若寡人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