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正堂,进进出出的人,不停地有人端了水进去,出来的却是黑血水。看到那黑,染青觉得眼睛刺痛,是他吗?他身上的绝情散毒。
飘进内屋,就见那边围满了人。等近一些,发现本是床榻的位置,多添了一张睡榻,躺在里头的是昏迷不醒的宁飞扬,躺在外面的是秦天策,两个人都脸色苍白之极,双目紧闭。而一旁的军医已经是满面愁容,可能也是为了方便他进行诊治,所以把两个重伤之人放在了同一处,免得再来回奔跑。
相比之下,宁飞扬的气色要比秦天策要好些,他的左胸已经止血包扎好,胸口有明显的起伏,应当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而秦天策的情况却很糟,黑血仍在不断涌出,整张脸都是黑气,胸前的伏动几乎看不见。
不说灵魂是没有心的吗?为什么此时,她又觉得胸口有股锥心之痛传来?
想要出声去唤他,阿离!可声音只有自己听到,根本传达不到他耳内。
老军医神色哀伤,连连摇头:“皇上中的毒实在是太厉害了,无解,无解啊!而且血一直止不住,恐怕就算解了毒也将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后面的话,他不敢妄言,但皇上此时情况当真是万分凶险。
韩萧眼中闪过忧色,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手抓住老军医的手问:“能不能替主上推功换血,把他的毒血全都换掉?”
“此法太过凶险,需要武功极高之人,而且那个换血的人也会因此而中毒,绝情散可是没有解药的。老夫也不敢保证此法能不能成功,一旦有个差错,两个人都会丧命。”
怎么会这样?染青再也听不下去,军医的意思是他将必死?连吃两颗金丹,又给他服下那么多解毒丸,难道就一点作用都没有吗?不,阿离,你不能死!就算曾想与他在黄泉之下重逢,可人死就什么都没有了。长安还小,他不能没了母亲再没了父亲,连阿离也去了,那长安要怎么办?
心越来越痛,头也开始痛起来,犹如被什么虫子在侵蚀,是她大限将至,终要魂飞魄散了吗?心中不停想要呼喊:阿离,活过来,阿离!你活过来啊!
本就无形的身体开始如青烟一般慢慢化去,越来越淡,先是从脚,再到身体,再到手,以一种被侵蚀的力量在消散,脑中的弦绷断了,眼睛再也看不见,渐渐连知觉也不再有。
花开花谢,兰花指碾碎千年往事,散开的碎片带走了留在风里的伤痕...人来人去,清丝香撕裂千年温存,遗漏的记忆流走了飘在心间的忧伤。
我是谁?宁染青?
那年,温柔女子笑着说:你的名字叫染青,取秋染青溪天外水的染青。
有这么一首词是这样诵读的:
秋染青溪天外水,风棹采菱还。波上逢郎密意传,语近隔丛莲。相看忘却归来路,遮日小荷圆。菱蔓虽多不上船,心眼在郎边。
凤凰坡上凤凰劫,泪痕点点成红血;清风染尽终离别,相隔黄泉不相忘;终是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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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剩下燃尽的流年羽化成思念,是尘缘还是梦魇,是劫灰还是你升起的炊烟?哪一念才能不灭,是涅磐还是永生眷念?
幻化成西天星光是你轮回的终点,寂灭到永生沙漏流转了多少时间。
你在三途河边凝望我来生的容颜,我种下曼佗罗让前世的回忆深陷。
多少离别才能点燃梧桐枝的火焰,我在尘世间走过了多少个五百年。
曼佗罗花开时谁还能够记起从前,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凤凰劫》
作者有话说:反复听这首《凤凰劫》的歌,这三章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正如那句:谁应了谁的劫又变成了谁的执念?是阿离应了染青的劫,还是染青走进了阿离的劫,然后成了彼此的执念?
战争的结束,并不就是谁吞并谁,染青用她的生命改变了战局,让战乱终止,天下的统一或许要经过很多很多年之后了吧。
若能接受悲剧的小伙伴们,可把此处当成是结局了,若接受不了,就继续看下去吧,或许不是尽如人意,但也是沐沐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古人,庄周,蝴蝶翩翩......
又做梦了吗?浮生若梦,异世断肠。又看到那个叫庄周的男子躺在床上沉睡,然后蝴蝶围绕在他周围。一遍遍地问:到底是庄生梦蝴蝶,还是蝴蝶梦庄生,是谁活在谁的生命中?
其实人生繁华一场,最终都成空,无论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到了最后,不过是浮浮沉沉,终至成殇,然后灰飞烟灭......
梦境、尘埃、菩提,幻化而去。
是谁在低低吟唱?
多少离别才能点燃梧桐枝的火焰,我在尘世间走过了多少个五百年。曼佗罗花开时谁还能够记起从前,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
错了,我不是尘世间走五百年,而是跨越千年来这时空里,最终魂飞魄散......想睁开眼去看看这个吟唱者是谁,告诉她唱错了,阿离不是她的劫,也不是一股执念,是她用生命去爱的男人。
可是拼命努力都睁不开眼,只有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就像是在漩涡之中。
忽然,一阵琴音飘进耳里,旋律万分熟悉,是阿离弹的那首《随心》,最初她的琴艺指法其实是跟他学了一部分,人人都说她是东云一琴,其实是没人听过阿离弹琴,他手中的琴音才是最气势磅礴震慑人心的。
琴音一转,居然转到那曲《半城烟沙》: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清歌在吟唱,却闻战鼓雷雷声,万马奔腾的马蹄声,一个一个战争屠杀的画面,在不停闪过,只见城楼之上有白色身影,手指拨动琴弦,那曲出自她手,那歌出自她唇,全都是她,可她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悲凉,白色刺的眼睛都在疼。
忽然,她转过了侧脸,终于看清她的长相,啊!是我!她竟然是我?
女子猛然坐起,从万丈深渊的噩梦中惊醒。茫然地看向四周,当眼前的景物一点点进入眼底,不像是虚假时,她惊得脑中没了思维。好一会,她开始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是实体,实实在在可摸得到,不像一缕孤魂般抓到的是虚无。
她没死?不对,为什么她会以为自己死了?刚才那梦境中的白色背影是她,记忆如数回潮,那不是梦,那都是她亲身经历的事,她是宁染青。
可是,为什么她又活过来了?当时明明已经灵魂抽离了身体,到最后都看到灵魂的虚体都在消散啊。而且,她现在是在哪?四下看了看,这地方并不像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场景,她居然坐在金黄色的花海中,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小黄花。
也就是说,在前一刻,她是躺在油菜花地里的,目之所及,她看不到黄花的尽头,满眼都是金色的海洋。顿然想起前世中最美的城市——婺源,那里到了一定季节,就是小黄花的世界。手撑着油菜地站起来,极目远眺而望:漫山的红杜鹃,满坡的绿茶,金黄的油菜花,加上白墙黛瓦,五种颜色,和谐搭配,胜过世上一切的图画。
是她回去了现代?真的只有她死后,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