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冬海哥眼看着摩托车就撞过来了，耳边除了摩托的轰鸣声，还有杨震含混不清的呐喊声，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这么回事，这小子是吃错了药了还是发了疯了，各自一松手，朝两旁躲去。几乎是我们刚一躲开，就听‘咚’的一声，摩托车分毫不差地撞在了杨卵大的身上，他的身子瞬时便飞也似的飘出了好几米，然后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而那辆摩托车在撞到他之后，车把一拐，速度慢了下来，又斜着走了几步，撞在胡同里的墙上，这才停了下来。我跟冬海哥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又听见脚步身和说话声正由远到近地传过来，估计是住在附近的人听到声音出来看了。于是，我们也不顾得多问，冬海哥几步上去，把已经吓瘫了的杨震从车上拉下来，一迈腿跨了上去，我也赶紧过去，扶着杨震把他弄上了车的后座，然后我坐在了他的后面。跟冬海哥喊了句，‘走吧。’冬海哥便一转车把，摩托的马达声想起，嗖的一下，便飞驰着出去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冬海哥终于把车停在一片树林子旁，喘着粗气，看着杨震。‘老三，你这是闹啥呢？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呀？’
“这时，杨震依旧是惊魂未定，愣愣地发着呆，停了半晌，这才问道：‘老大，你说杨卵大会不会让我给撞死了？’‘那哪儿知道啊，你没见人都飞起来了，依我看，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一辈子了。你小子咋怎么愣呀，你发疯啦？’‘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呀，’杨震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开着开着，车闸就失灵了，我咋停也停不下来。’‘那你不会拐个弯儿啊，撞墙上不就行了！’‘你不知道，我那时脑子都乱了，啥都不知道啦。’‘唉，你说你，’冬海哥叹了口气，‘屁也不行，就这点儿能耐还想混社会呢？这下麻烦大了，杨卵大这要是死了，你就等着进监狱吧！’‘可我不是故意的呀，我也没想到啊，是车闸失灵了……’杨震听了冬海哥的话，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行啦，行啦，你哭求个啥呀，男子汉大丈夫，脑袋大了碗大的疤，怕个求！再说了，现在不还没事儿嘛，也不是说杨卵大就一定让你给撞死了。你起来起来，咱们想想办法。’‘哦，’这时的杨震，变成了一个懦弱委屈的小媳妇，听了冬海哥的话，乖乖地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那老大，你说咋办，我听你的。’‘咋办，咋办，我他妈怎么知道咋办。’冬海哥忽然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老子又从来没打死过人，我哪知道咋办。’他怒气冲冲地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草地。见他这样，我跟杨震都不敢说话，也跟着他蹲了下来，围在了他两侧。他看看我，看看杨震，‘去去去，你们两个给我躲远点儿，让老子清静会儿！’
“这是我第一见冬海哥这么焦虑，也难怪，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要是杨卵大真死了，那这事儿可就真闹大到不可收拾了。报仇雪恨也好，扬名立万也好，都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在做完这些事后，自己还是安全的。假如干完这些，自己却跟着进了局子，并被判上个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那就叫两败俱伤，得不偿失了。可眼下，我们分明就是遇见了这样的困局。除非你让警察抓不着你。但是，就算是用屁股想这都不太可能。警察难道是吃素的吗？更何况，我们来的路上，一定有人看见。而我们逃走的时候，看见的人就更多了，我们都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了。唯一幸运的，就是人是杨震撞的，而我和冬海哥都从来没对他下过这样的指示。所以，要判的话，我和冬海哥应该会轻些。但如此一来的话，我和冬海哥就有点儿对不住杨震了，因为这个事是我和冬海哥召集的，算是从犯。只不过在执行过程中，从犯由于自己的失误，而误打误撞地变成了主犯。如果这样想的话，我和冬海哥也未必会被轻判……我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害怕，再看看杨震，简直都哆嗦起来了。这小子，还真是个倒霉鬼，扫帚星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拉进来啊！
“我正想着，冬海哥忽然站了起来，冲我们招招手，‘过来过来。’‘老大，你有办法啦？’杨震眼睛里顿时闪出了几丝亮色。‘唉，好办法没有，没办法的办法倒有。也只能这么着了，以后怎么样，听天由命吧。’冬海哥说着，眼睛看着杨震，‘老三，没别的办法啦，你先跑路吧。离开乐原躲起来，躲过一天是一天。要是杨卵大命大躲过了这一劫，死不了，公安局也不追查，你再回来。我手里头还有一百来块钱，你回头拿着。’‘钱我不缺，可是，老大，我往哪儿跑呀？我也不知道哪安全！’‘你是把脑子吓傻了还是咋的，你爹妈不是在省城做买卖呢嘛，你找他们去吧，害怕他们不要你。’‘哎呀，对对对。’杨震这才恍然大悟，‘我真是吓傻了，那我明天就走。他们早就想让我过去了，我都不想去，现在也没办法了。’‘嗯，你放心，要是真有事儿，我跟驴屎肠肯定不会出卖你，不过要是有别人看见你，把你给认出来了，那我们也没办法。’‘我知道，我知道。’杨震连连点头，‘要是没事儿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还回来跟你混。’‘嗯，行。’冬海哥答应着，‘不过还有个事儿，这摩托车怎么办？要是让警察找着这辆摩托，咱们谁都跑不了。’‘放把火烧了吧。’杨震说道。
“冬海哥听了被气乐了，‘您还嫌今晚闯的祸不够大是吧，火烧摩托车，把摩托车的油箱点着了再来个爆炸，顺便把这片树林子烧了，您是作死作的不够咋的？’杨震挠了挠后脑勺，‘我就这么一说……’‘行啦，你啥也别说了，咱们先把这车推树林子里面藏起来，以后我跟驴屎肠想办法处理。现在，咱们赶紧找地儿打辆车回家，你收拾收拾，天一亮我们就送你去火车站，你赶紧走！’事到如今，我们也没别的好办法了，就把车推到林子深处，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然后出来又走了一段路，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杨震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带几样喜欢的衣服，拿些钱而已。杨震果然不缺钱，怕宝贝儿子一个人生活不方便，他父母常寄钱给他，他就那么狐朋狗友地交着，居然还剩了2000多现金。他自己拿了两百，剩下的全给了冬海哥，说，‘老大，我对不住你，刚跟你没多久，还没孝敬你，就给你惹了这么大个篓子，这钱你拿着吧。万一有个啥用处呢。我自己留200，够个路费就行啦。’冬海哥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了下来。然后，他又一股脑的把他家的游戏机和录像机，还有一大堆游戏卡带和录像带都给了我们，说：‘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着你们，这些我也送给你们吧，你们打游戏看录像的时候，想着我老三一点儿。要是这事儿能过去，你们千万告诉我，让我回来呀！’说完，杨震居然又哭了。
“说实话，我当时不太明白他为啥会哭。只是觉得杨震看起来挺拽的，其实就是个软蛋，啥事儿还没有呢，就吓成这样。不就出去躲几天嘛，还跟个娘们儿似的。不过，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他那时大概已经想到了，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不管杨卵大是死是活，他的江湖梦走到这一步，就算是碎了，江湖再也和他无关了。尽管在现在看来，这是老天爷对他的照顾，给了他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哪像我们一样，一个个一条道走到黑，残的残，死的死。但在当时，他还以为他能战胜江湖里的一切险恶，带着成群结队的兄弟，惩奸除恶，快意恩仇呢！”
“后来，他一直没回来过吗？”
“也许回来过，但就算回来过我们也不知道。因为打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得知杨卵大没死之后，我们给他打过电话，但接电话的是他爸，我们哪能说什么呢。后来又打过几次，接电话的不是他爸就是他妈，不用问我们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后来电话也就不打了。他呢，也没找过我们。其实，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对吧。我和冬海哥呢，想起他来的时候呢，有时把他当成个笑话，有时也会念他的好。但是呢，要是他真的回来了跟着我们混，我跟冬海哥会一百个拒绝。江湖根本不适合他，他只会是我们的累赘和麻烦，所以，大家之间不联系了，互相留个好念想，也挺好。”
“那杨卵大呢？他怎么样了？”
“他？唉——”吕常叹了口气，“他就是上天派来跟冬海哥作对的，所以，老天爷怎么会让他那么早死呢。说来简直不可思议，他被车撞了那么老远，在医院里趟了一天之后，居然醒了过来，只是脑震荡而已！时间不久之后，就出院了，跟没事人似的。他没事儿，我们是又喜又忧。喜呢，不用担心警察上门了。忧呢，杨卵大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这件事后，冬海哥的名声就传开了，一个刚退学不久的中学生，居然把杨卵大给打得趟进医院了，差点儿丢了命，再加上之前干过的那些事，有不少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都纷纷的表示要跟他。我和冬海哥挑了几个，有空就成群结队的，不是在街上晃悠，就是在游戏厅和台球厅里混，也算是威风了起来，也就不怎么把杨卵大放在眼里了。现在，可不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真要干起仗来，我们可有的是力气和胆量，杨卵大未必能占上风。而且，经过上次那一撞，估计杨卵大也是心有余悸，他可不知道那其实是一次失误，只知道自己是侥幸捡了条命，所以也没有再跟我们为难。我不想逃学的时候，就去学校上上课，跟同学吹吹牛。冬海哥倒是每天按时上班，但一下了班脱了工作服，就变成了一个社会老大，威风凛凛地招摇过市。只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学校就放暑假了。正当我打算假期里好好爽一把的时候，宋尧忽然来乐原了，而且，还找到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