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呀，咱分开来说。先说说他的装，我想这大概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吧。他到现在也就三十多岁，可你看他那样子，活像一个四十多的人，还是个残疾。再加上他过去的那些经历，他一个街头摆摊儿的，现在胡冬海一死，他又没了靠山，你说他能怎么样？你没注意到吗？咱们今天下午去找他时，看着他虽然有点儿漫不经心，其实十分警觉。为什么？”

“为什么？”沈刚跟着问了一句。

“这个，咱们待会儿可以问问他。咱们再说说他中学干的那些坏事，本身这个是真是假，我觉得还不一定。另外呢，上中学那会儿，怎么说也还是孩子，不懂事儿是正常的。咱不说他，就说我吧。你肯定从小到大都是老实听话的孩子，但我小时候可不是，在初中的时候，我再学校里也是一个问题学生，上初一的时候，我就打过我们学校初三的学生，当时说起韩飞来，那在我们学校也了不得。你说我当时每次打架都是因为被别人欺负吗？也许第一次是。再之后呢，其实已经说不清楚是谁欺负谁了。一旦你有了你有了一把子力气，又有一帮子崇拜你的同学，你就不由自主了。你也知道，在学校里，最受老师喜欢的学生是学习好的，听话的。但最受学生欢迎的，是像我这样能打架，敢打架的，对吧。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多受我们班女生欢迎，可惜呀，那时候我不懂爱情。”说到这里，韩飞哈哈笑了两声，却又话锋一转，“但我这个人吧，打架归打架，学习成绩倒还凑乎，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老师跟我说，韩飞你成绩凑乎，但我看你整天这么混呀混的，一般人又管不住你，我怕你上高中后跟了坏人走了歪路。要不这样吧，你考个中专算了，我有个朋友是省警察学校当老师，你报他们学校吧，将来出来当个警察。你不是好打架嘛，将来跟坏人打去，别一天到晚的老欺负同学，那算啥本事呀。我一听挺乐意的，为啥，因为初三一年的学习，实在太辛苦了，我厌烦了，我可不想再苦哈哈地念三年书，至于大学啥的，我家往上数两代，那是农民，到我爸那儿进城当了工人，我能上个中专，那就是我们家族的骄傲了，我还拼那命干啥。而且关键是老师说的也很明白，他有个同学在警察学校，这就是关系呀。只要我分够，就没问题。我回去跟我爸一说，我爸高兴得了不得，提了一条好烟一瓶好酒就去我们班主任家了。就这么着，我让了警校，毕业后回到咱乐原当了警察。有时候我就后怕，假如我当时没考警校，直接上了高中，继续那么打打杀杀的，会是啥出路呢？你说，我比胡冬海，比吕常强多少？唉——”说着，韩飞长长地叹了口气。

“韩哥，你这么一说那时候的事，我就崇拜你了。你不知道，我上学时多羡慕像你们这样的同学嘛，可惜呀，他们都不和我们来往。我们总觉得，你们的学生时代，可以说是热血青春。可我呢，连游戏机我家里都不让玩儿，高中三年，我都没看过电视，虽说上了大学吧，可是总觉得自己笨笨的，就是个书呆子，啥也不懂，也没有女孩子喜欢，唉——”说完，沈刚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听沈刚也叹气，韩飞却乐了，“你叹啥气呀，你又不是那种学霸，不刻苦点儿怎么考大学吗？再说了，我看大学里也不都是你说的这样吧。”

“就说呢，要都像我这样，我也就不叹气了。我觉得咱俩有一点儿挺像，都是极端，你是淘气的极端，我是老实的极端。结果到最后一看，咱们两个极端还是一样的结果，都当了警察。你说我家里当初何必那样逼我呢？”

“这可不叫逼啊，是为你好。你说我是极端我承认，至于你是不是极端，咱们另说。但有一点你别忘了，在我们那个年代，中专毕业就能穿上这身警服，可你们现在呢，别说本科了，就怕研究生毕业都未必呀，你说你家里不逼你好好学习行吗？就算你舅是局长吧，你有这个文凭，腰杆不是也能挺得更硬些嘛！”

“这倒也是。”沈刚点了点头，忽然听得车窗上传来“咚咚咚”的三声响，原来是吕常来了。韩飞便让沈刚出去，帮他坐进了后排座位，开车出发了。

“咱们去哪儿？”吕常问了一句。

“到我一个朋友那儿，本来我想着找个饭店，又一想这么晚了，说不定咱们会聊个通宵，人家饭店也得下班呀，所以去我朋友那儿吧，他那儿有地儿。”

说着，汽车七拐八拐，经过了三四条街，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胡同，先是在一个烧烤店门前停了下来。韩飞和沈刚下车，点了一堆烤串和啤酒，嘱咐老板送到5号楼1单元201房，付了钱，然后又回到车里，开了三四分钟，在一栋楼房前停了下来，由韩飞带路，三个人走进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客厅里，除了一张老旧饭桌和几把锈迹斑斑的椅子，便再无他物了。饭桌上，用手一摸，便是一层细密的灰尘飞扬起来，看样子，房子的主人已经搬走很久了。

“刚子，你找块布，沾点儿把桌子椅子擦一擦，等待会儿老板把烤串和啤酒送上来，咱们就在这儿吃了。”说完，他又转身面向吕常，“你看这地儿行吗？”

“行，行，”此时的吕常，早已收起了白天的傲慢，不知所措了。“你们到底找我有啥事儿，我卖水果卖了好多年了，早就不混社会了，现在啥都不知道啊。”

“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们就是想和你聊聊胡冬海这个人，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可他都死了，还聊他干嘛？”

“他死了，可杀他的凶手恐怕还活着呢，对吧。”

“你们还真打算把这事儿当个案子来破呀？”

“那依你的意思，这事儿就算了不成？”

“这倒不是，我是觉得，像我们这些社会人，活着的时候不服你们警察管，我们死了，你们又何必管呢，浪费这警力干啥。”

“呵呵，你倒想得开呀，社会人不是人？”

“我早就开了，想开了才能活的没那么累。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不是人，我们当初了走了这条路，就该是这结果，所以，没啥怨言。冬海哥他自己也知道，他在地底下要是知道你们想给他破案，肯定笑也笑死了。”

“能笑得活过来更好。你一个卖水果的，想的还挺多的。”

“唉，从我的腿被打断那天，我就开始想了，想了多少年了。就算我再笨，想这么长时间，也想明白了。”

“既然想明白了，那待会儿你就给我们说说，你都想明白了些啥事儿，我倒想听听。”

说话间，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沈刚过去开门一看，原来是他们买的烤串和啤酒送到了。

韩飞让来人把东西在桌上摆好，便招呼着沈刚和吕常坐下，在三个人面前各摆了一瓶啤酒，忽然一拍脑袋，“你们瞧，我忘记让他们带几个杯子了。刚子你要不再跑一趟，去要三个杯子上来？”

“不用，不用，要啥杯子呀，都大老爷们儿的，对瓶儿吹不就行了。”吕常说着，拿起面前的啤酒，将瓶口塞进嘴里，用牙咬住瓶盖儿，脑袋用力一歪，便已将瓶盖撬了下来，“噗”的一声，吐在了地上。坐他旁边的沈刚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韩飞，“韩哥，有瓶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