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吃得很过瘾,但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个司机,虽然好像高看了我,为我点了家乡特产,但那毕竟是低档的食物,而点菜者吃的却是高档菜。
这就是中国位卑者最典型的狡诈:皇帝不是尊为龙吗,那老百姓就耍龙灯。在宴席上,当鱼菜上来时,要由位尊者先吃大家才可以动,但布菜的却把鱼眼夹给位尊者,美其名曰高看一眼,其实那玩意儿是没人吃。
我觉得,我被司机戏弄了。
我们把电器拉到家时,爸爸妈妈还那里刷墙呢。
“这孩子,钱多了烧的啊。”妈妈看到我和司机往屋抬冰箱彩电,“冰箱得多少电啊,黑白电视养眼睛,录像里全是武打。”
“婶儿,李干事这是表孝心呢。”马爱军笑着和妈妈解释,“还是彩电省眼睛。”
“这不是那谁吗?”妈妈光顾着心疼钱了,没注意跟来的马爱军,“你也回家啦?”
“婶儿,我已经复员了。”马爱军一边帮着妈妈抱被子一边说,“我怕李干事买不好,就来帮他挑。”
搬完东西,我就开始调试冰箱彩电音响,马爱军则收拾被褥毛巾等。她告诉我,明天要买个折叠桌和几把椅子,“在炕上吃饭,恐怕元勋他们不习惯。”
我们老家的房子,结构比较特殊,是前后通行。一般是三间,中央一间,是灶台兼过道,被称为堂屋。两边的是卧室,卧室的阴面一般放上几口柜。这柜,形状大概就像一个横卧的木箱,大约有一米左右高。顶盖部分有一半是固定的,一半是活动的用来开关柜,这和现在人们使用的冰柜结构差不多。在柜顶固定的部分,一半用来摆装饰品。估计古代的大户人家,都是摆高雅也高档的套瓷瓶和罐。到了后世,人们也都学着摆放瓶罐,不过到了已经破过四旧的1980年代,一般人家的瓶罐已经不是纯正的装饰了,都存放些粮食。
卧室的阳面,是一个通屋的火炕,趟屋的灶台就是用来烧炕的。这样,一般人在家呆着,就是坐在炕上,吃饭也是在炕上放一个矮桌,坐炕上吃。我们现在看到韩剧,吃饭的方式就是中国农村的方式,不过他们把桌子搬到了地上。
可以肯定,“元勋和他的家人不会在炕上吃过饭,所以,他们甚至连盘腿都不会。”马爱军说。
“爸,你老去大队部,跟书记说,县长让我给他捎话来了,让他来咱家一趟。”我说。
“小兵回来啦。”支书还没进屋就喊,“多前到的?”
“三老太爷,你老来啦”我从屋里出来,马上掏出红塔山烟,虽然我不抽烟,但回家后兜里一直装着高档烟,见人就发,“抽住。”
支书其实只有50多岁,和爸爸差不多,但他辈分高。其实,一般在成年后,对不是本家族的大辈,就只是称作“你老”,我为了显示自己没忘本,故意称他。
即使是现在,回老家时也一直极力显示自己的不忘本。我回到庄里,就用老家的口音,这是让乡亲认同你最重要的标志。
“刚才乡书记来电话,说明天书记县长要来检查,重点的你家,我正说着要来呢。”支书走进屋里,“嚯,买这么多”
我那套电器,总价值大约在万元左右。那个时候,大款还叫万元户,也就说万元已经可以算大款,我的电器大约要比庄里一般人家的资产总额多几倍。
“我麻烦你老来,就说这个呢。”我说,“彩电对天线要求很高。”我在这里用了一个书面说法,这是在显摆自己:我虽然说家乡的口音,但毕竟是知识分子。“我们家的天线杆子太矬了,要有大队挂大喇叭那样高才中。大队有吗?”
“那就把大喇叭先挂别处,把那杆子拿来。”支书说着就走,“我这就去办,明天县长就来了。”
一会儿,支书带了三四个人,抬着天线杆子来了,在屋前挖坑。
我走过去,“班长,外面冷,你进去吧。”
马爱军小声问我厕所在哪。
我把他领到院子,指了指我家的茅房。
她回来后,小声说,“正好有人在,让他们给从新盖个厕所吧。元勋可能会嫌那什么。”
“噢,我忘了。”我脸一红。当年鲁红梅回来,就为厕所伤透了脑筋。即使是20年后的今天,我回家,庄里早就挂上了小康村的牌子,但厕所基本还是原来的模式。用高粱杆编的篱笆围一个三四平米的地方,里边挖一小坑,坑便垫上两块石头,这就是厕所。冬天会结冰,夏天更是苍蝇漫天。
福塞尔的格调说,看一个人品位,先看卫生间。外面城市居民的卫生间都从原来蹲坑该成了座便,但农村的文明没有因为富裕而提高。
“三老太爷,元勋是重庆人。”我找到正在指挥转动天线的支书,“茅房在院子外面会很冷,而且,也会不安全。你老看现在也不能动泥瓦工,咋办。”
“好说。”支书说,“庄里有活动房厂,让他们来在院里做个厕所。再埋个缸下去,上面铺上水泥板,元勋来了找人专门盯着,有人用了就马上掏干净。”
支书是村里的大拿,他马上找来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在院子的东北角做了个厕所。
冬天天短,这时已经擦黑儿了。妈妈客气说要给马爱军做饭。我就对马爱军说,“天黑啦,从这到县城是土路,不好走了,你就快回去吧。”
马爱军显然有些不高兴,但满脸堆笑和妈妈爸爸妹妹再见。但她上了车马上下来,“李干事,你的车子还在县委呢,明天你怎么去买桌子啊?”
“没事儿,我找人用车子驼我去不就得啦。”
“妈耶,这30多里地,驼你还不累死啊。”马爱军说,“我说呀,你今天就和我一起去县城吧,在那住一宿,明天也不就轻松了。”
她还没说完,妈妈和妹妹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就是就是。
二妹妹过来把我推上车,大妹一个劲儿向我做鬼脸。
我百口莫辩,只好从了。
快进县城时,司机问去哪,马爱军说先去县委大院取车子,然后就去她家。
到县委大院装上车子出来,司机问马爱军的家在哪。
“就在后边,药王庙那。”马爱军说,“其实我们骑车过去也没多远,但李干事穿军装太扎眼。”
司机非常惊讶地看了看马爱军,“噢,是马县长家吧。”
她们家,前后有十几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灰砖的房子灰砖的院墙。
这格局,在农村十分常见,也就是院子稍微大点,
我俩推上车子,推开院门,“天黑了,就不留您了。”马爱军对司机说。
“妈~,我回来了。”马爱军嗲声嗲气地喊,“我们战友李红兵也来了。”
看到刚才在我家那么懂事地和妹妹和妈妈们拉家常的马爱军,竟然这么嗲,我很吃惊。
“小军,跑哪去了。”一个50多岁的妇女边说便从屋里迎出来。看到我,停了下来,“你说是李红兵来了?”
我连忙说,“是啊……”我想喊阿姨好,可是却愣住了,“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