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胡说八道，我多长时间，他怎么能知道。”他翻了孟朝晖一眼，迈步进了房间，却不见周强的人影，于是皱着眉头问道：“那瘪犊子呢，他跑哪儿去了？”

众人皆笑。孟朝晖赶紧解释道：“这小子鸡贼，自告奋勇去喊你，回来就说肯定得挨收拾，所以直接就闪了。”他听罢也笑，无奈的嘟囔了句脏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啥事这么急，就不能明天白天再说嘛？”他问。

众人也不说话，孟朝晖先递过来一根烟，他伸手接过，点燃之后，一直没吱声的孙洪彬这才一本正经的道：“看来啊，咱们确实耽误你的美事了，真实情况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不光你急，顾晓妍同志可能更急，以至于连咱们要研究什么都没顾得上说，唉，这可真是煞风景啊，要不，还是明天再商量吧。”

他都被这几个家伙气乐了，指着孙洪彬对众人道：“华阳集团三千来人，属这个孙猴子最坏，周强那瘪犊子是坏在明处，他则是蔫坏蔫坏的，连放屁都是那种哑巴屁，顶风臭十里，但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你防不胜防！”

大家听罢，都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他则继续说道：“你们这帮货啊，还真就想歪了，刚刚我正和晓妍聊今天晚上见黄启明的事，还没等说别的，周强就去敲门了。”

这倒也是实情，大家听了，赶紧收起了戏谑的神情，纷纷追问具体情况，他也不隐瞒，把晚上和黄启明所谈、包括胡介民的态度都如实说了，众人听罢，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孟朝晖长叹了一声，苦笑着道：“其实，北方集团并购之后，最尴尬的是我这样的人，要学历没学历，要关系没关系，还占着个好位置，注定是要被清理掉的，至于像洪彬小丁，包括周强在内，倒也未必是件坏事，至于陈总就更不必说了，所以啊，大家没必要非死扛到底不可，前程都是自己的，既然是这个形势，莫不如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他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听着。

一旁的孙洪彬则接过话茬道：“孟哥说得不完全对，小丁、侯勇、周强这样的年轻人肯定没得说，他们是公司的活力所在，谁来都要重视，可我就未必了，这管钱的差事，北方集团肯定要安排自己人的，否则，向北也不能放心啊，所以，真要被并购了，我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滚蛋回家的。不信咱们赌一把，输了请客吃饭。”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呛呛起来，悲观和失望的情绪迅速蔓延，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有些压抑了，说了一阵，却发现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闷头抽烟，于是不由自主的都闭上了嘴。

“都说完了呗？”他冷冷的问道。见大家都不吱声了，这才沉着脸说道：“如果你们都是这个态度，那咱们研究个屁啊？老孟也好，洪彬也罢，都别耽误工夫了，赶紧去找下家吧，坐在这里瞎嚷嚷什么？这不是他娘的扯淡嘛！”

由于气愤，他的嗓门不知不觉提高了不少，所有人都被他的态度所震动，面面相觑，一时有点懵了。

“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如果你们当中谁想了，那趁早滚蛋，都走了，就我一个人，也照样带着大家坚持下去。”他平静的说道。

“兄弟，我错了，刚刚不该说那种丧气的话！”孟朝晖率先说道：“我老孟还是那句话，这辈子都为你牵马执鞭。”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也略微缓和了些：“别怪我发火，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往前，不能后退半步，全公司三千多号人，都盯着咱们几个，如果连我们都怂了，还怎么把大家聚在一起呢？我今天和黄启明也说了，胡总当年承诺，只要不贪赃枉法，华阳永远不会有人下岗，我想再补充一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那咱们也要和向北斗下去，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这口气！”

“陈哥，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不可能只剩下你一个人，因为还有我，至少是咱们俩个人。”丁溪阳认真的道。

话音未落，侯勇也大声说道：“这叫什么话，至少是三个，我是那种怂人嘛？”

其余众人也纷纷表态，场面一时还有点悲壮的意思。

“这个精神状态才对嘛，如果像刚才那样，不如趁早散伙，该干嘛干嘛去！”他沉脸道：“对了，说了半天，到底要研究啥事啊？”

“还能啥事，这一百多劳模都是华阳的宝贝疙瘩啊，现在齐聚省城，这个发布会得开得即隆重又热闹，才能达到效果呀！”孟朝晖道。

发布会?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待孟朝晖详细一说，他才完全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每年的“五一”劳动节前夕，由省正府和省总工会举办的表彰大会都将在省城如期举行，今年的会期就定在后天。而华阳这一百多人，就是打算以此为契机，公开向有关部门开炮。

一般而言，能获得市级以上劳动模范荣誉称号的人，还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作为省内的知名国企，华阳在这方面自然比较偏得一些，不仅市级，省级劳模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一位荣获过全国劳动模范的老焊工，尽管已经退休在家，但这次也跟来了。

胡介民主政期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机关干部，除非有重大贡献，原则上不参与各级劳动模范的评比，在他看来，劳动模范就应该是来自生产一线，整天坐办公室，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根本没资格成为劳模。

在很多单位，各种荣誉一般都是被领导以及诸多亲信所瓜分，但华阳却正好相反。近十多年间，公司的劳动模范基本都来自各项目部，其中绝大多数是普通管理人员和工人，类似顾晓妍这样的项目经理身份的都没几个，也正是因为此，这批人对胡介民都非常尊敬和信服，关键时刻，更是一声号令，便行动起来，要用实际行动来捍卫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荣誉的企业。

“胡总有什么具体安排嘛？”他问。

孟朝晖摇了摇头：“胡总现在处境也不是很好，为了华阳的事，省市组织部门找他谈过两次话了，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要求他谨言慎行，不要感情用事，所以，他能做得也很有限，只是给出了一个大的方向，具体的由我们来运作，并且一再叮嘱，矛头只能针对国资委，绝对不允许扩大化，不能给自己找麻烦。”说着，将一份打印好的材料递了过来。

他接过来一瞧，只见材料的标题处写着一行大字，华阳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全体劳动模范十问国资委。

再往下看，一共十个问题，包括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意义和目的、为什么要选择华阳这样一个经营状况尚好的企业作为试点单位以及两家经营范围重叠的企业混改后，如何面对市场竞争等等，其中最后一个问题尤为犀利。

北方集团入主后，如何避免野蛮拆分和变相鲸吞国有资产？具体监管措施有哪些？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责任由谁来负？

最后是117位劳动模范的签名和手印。

对于目前的各级官员而言，这种问题是非常难以回答的，能对现在负责就不错了，谁能为将来负责呢？形势千变万化，鬼知道三五年之后是个啥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