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介民听罢却摇了摇头：“那些规定都是针对公务员的，对企业的要求并不那么严格，我和兆峰通过电话，等过了年，我去市里上任之后，打算给晓妍换个环境，这也算是我对你变相的支持吧，不过这事你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暂时先别告诉她。”

他嗯了一声，只听胡介民又道：“晓妍太认真了，性子又急，华阳集团沉疴日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之前她就总在我面前念叨，说什么不破不立，要把一切都推倒重来，都是些很孩子气的话，跟本不现实，我在位，她多少还给点面子，汉英都不好使，轮到你就更不成了，要是在一起工作的话，估计你们整天得为经营理念不同而吵架，这种无谓内耗，实在是太不值了。”

听到这里，他也苦笑着道：“晓妍确实是这样，容不得半点丑陋和肮脏的东西。”

胡介民却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丑陋和肮脏的，我们无法改变根本，只能独善其身。”

他默默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我懂了，胡总。”

胡介民微微一笑，略显惆怅的说道：“但愿你真的能懂。”

两个人又沉默了，车子缓缓行进，拐过一个路口，华阳集团总部的办公大楼出现在视线之中，胡介民久久凝视着这个雄伟的建筑物，直到车子驶过大门，还情不自禁的回头望了一眼。

“要不，您回去转一转？”他低声问道。

“不，看看就足矣。”胡介民说完，沉吟良久，又缓缓说道：“我是个重感情的人，但在管理上，更多时候是需要挥泪斩马谡的，可惜我实在做不到，我们这拨人，父一辈子一辈的情况太普遍，有太多情感因素参杂在工作中，当年我流落街头，连饭都吃不上，就是华阳的老一辈叔叔阿姨养育了我，今天吃张家，明天睡李家，汉英、学义也包括袁军和王岩，他们的父母都对我有抚育之恩，所以，我在工作中对他们有太多的纵容，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没办法”

说到这里，胡介民的眼圈有点湿润了，略微缓了下，这才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算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以后，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从始至终，胡介民的态度都很含糊，既强硬，又温情，让他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倒是最后这句话，算是个画龙点睛之笔，他听罢，总算是明白了胡介民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难道这一切真能稀里糊涂的过去吗？恐怕够呛吧，起码晓妍就坚决不能同意，别说是胡介民，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好使呀。

将胡介民送回了家，他没敢耽搁，随即调转车头赶回了公司，然后直奔项管办。

顾晓妍已经接到了通知，晚上要去机场接李长江，还要出席接风晚宴，见他回来了，发现穿着有些随意，特意叮嘱他，晚上得回家换身衣服，毕竟这种场合要着正装才妥当。

他知道该穿得正式些，于是连连答应，没等顾晓妍问，他便将在医院见胡总的事大致说了下，说完之后便急匆匆的出来，上楼去找许俊雄，将晚上的整个行程商量妥当，又去财务中心支出两万块钱现金，等这一切都忙活得差不多了，也到了下班的时候。

商务接待是企业常有的事，所有流程都是轻车熟路，安排下去，各负其责，倒也并不用太操心，他和顾晓妍先赶回家，两人都换了身衣服，顾晓妍还特意重新化了下妆，他见了之后，笑着道：“还是这样好，你平时有点太素了。”

顾晓妍的心情似乎不错，只是嫣然一笑，噘着嘴哼了一声。

两人出了家门，驾车直奔机场，此刻正值晚高峰，路面上拥堵不堪，车速如同龟行。

“我敢打包票，要是胡总在的话，袁军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说心里话，我对刘汉英的很多做法持不同意见，只是碍于情面，不便多说而已，俗话说，打铁还须自身硬，总有小辫子攥在别人手里，那还当什么领导啊。”顾晓妍突然冒出一句。

他愣了下，随即笑吟吟的道：“这咋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呢，咱俩也没谈论这个话题呀？”

顾晓妍却很认真的道：“可我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啊，胡总这样的态度才是一个领导者的态度，而刘汉英却总像是在开玩笑。”

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其实，他并没有将胡介民所说的话全都告诉顾晓妍，尤其是最后的那句饱含真情之词，而之前的话，如果不是面对面，完全靠语言转述的话，是很难体会得到的玄妙之处的。有心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真要聊下午，难免又要陷入争吵，于是便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对了，胡总身体恢复得非常不错，说是过了春节，就要走马上任了。”他把话题岔开了。

“是嘛！”顾晓妍明显非常高兴，不过随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忙的，连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实在是不应该啊。”

“那等合同签了，咱俩抽空去胡总家里坐一坐呗。”他道。

“暂时还不成，我打算在全公司所有工程项目的管理中，推行全员考核制，就像我们项目部一样，考核结果与年终奖挂钩，对每个月考核不达标的二级单位，第一次警告整改，第二次直接更换项目部负责人，如果还不合格，那就取消编制，直接并入其他部门。”顾晓妍喃喃的道：“年前我得尽快把数字化目标管理的方案搞出来，这半个月恐怕都没时间，估计还的加班。”

他听罢却相当不以为然，公司下属的各二级单位之间发展很不平衡，比如现在的安川分公司和整合之后的市政工程项目部，这两个部门的产值大，利润高，而其他一些不论是规模还是效益，都相差甚远。硬要放在一起比较的话，难免有失公允，最关键的是，这等于给所有二级单位都套上了紧箍咒，这对于那些懒散惯了的同事们，能行得通吗

“这个晓妍啊，我觉得，你不能把我们在项目部的成功经验，生搬硬套到项管办的工作中，毕竟这是统揽全局的，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欠考虑呢？”他斟酌着道。

顾晓妍听罢却咯咯的笑了：“有进步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问。

顾晓妍白了他一眼：“当年我在项目部推行目标数字化考核的时候，还记得你当时是如何评价的吗？”

他想了想，却早就没了印象，于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当时说，这纯属扯淡，是异想天开加胡作非为。”顾晓妍认真的道。

他似乎想起来了，可嘴上却还狡辩：“我这么说了吗？我当时应该举双手双脚赞成吧？”

顾晓妍伸手戳了他一指头：“你不仅说了，而且还当场拂袖而去，扬言老子不伺候了，要调离项目部，怎么的，这才几年啊，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呀？”

他嘿嘿笑了下，一时无语。

顾晓妍见状，一本正经的继续道：“但事实怎么样呢？事实是，考核全面实施后，所有人都能按时按量的完成自己的指标，只不过是比平时紧张一些而已，最终，这套考核方案还是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所以，我对在全公司的推广非常有把握和信心。”

他哑口无言，同时也清楚，顾晓妍要是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