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顾晓妍并没有走，他进屋的时候，正聚精会神的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见他进来了，只是示意在对面坐下，过了好一阵，这才皱着眉头道：“安川二环路改造工程指挥部昨天发过来一个通知，总调度室才转给我，通知要求所有施工单位于三月二十五日前进场，四月一日前必须开工，说是为了配合安川申报国家旅游和宜居城市，工期从两年缩短为十八个月，我刚才查了下，安川四月份的平均气温为零上十二度，倒是符合施工条件，不过一下缩短了六个月的工期，咋感觉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呢？”

由于二环路工程是以华阳集团名义中标的，所以指挥部方面的各种通知和相关文件，都是直接传真给华阳，安川方面还不知情。

闻听此言，他的心不由得一沉，起身走到顾晓妍身后，将通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罢之后，眉头紧锁，思忖良久，拿起顾晓妍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李长江的手机。

接电话的是李长江的秘书，很客气的告诉他，董事长正在开会，等会议结束之后，会将来电转告。

“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看，是身上不舒服吗？”顾晓妍关切的问。他没吭声，而是重新坐回到对面，一只手支着下巴做沉思状。

“陈总经理......”顾晓妍故意压低声音喊了句，见他还没啥反应，于是将身子往前探了探，笑眯眯的又道：“喂！陈总，想啥呢？陈曦！瘪犊子！！”

他这才抬起头，顾晓妍则嗔道：“不喊瘪犊子不吱声是不？当了几天领导，居然还学会装深沉了，到底咋了，老实交代吧，是不是那个杨副主任又给你出啥难题了？”

他苦笑了下：“你别胡思乱想了，安川那边出了点状况，我正琢磨是否跟指挥部的这个文件有什么联系呢？”

“出啥状况了？”顾晓妍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则叹了口气，把卢宁等人集体跳槽的事如实说了，顾晓妍听罢也是吃了一惊，沉吟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我觉得你现在的工作重点，不应该是围绕卢宁这伙人为什么要跳槽，毕竟这已经是既成事实，就算搞清楚了，也于事无补，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如何应对上，这样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他点了点头：“我之所以着急赶回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必须马上从公司抽调一部分技术和管理人员去安川，准备工作要提前就位，而且从这个通知上看，想不提前也不行。”

顾晓妍想了下，不无忧虑的问道：“你有人选了吗？第一项目部和第二项目部这些人，可都不怎么好摆弄啊，骨干都是袁军和王岩的铁哥们，这个时候，你临时抽调他们去安川，万一要是调不动的话，有第二手应急方案吗？”

他冷笑了声：“调不动，凭啥调不动呢？难道他们不是华阳集团的职工呀？”

顾晓妍知道他是个遇强则更强的性格，于是便笑着提醒道：“别太高估自己哦，在华阳集团这一亩三分地，只有老胡头敢拍桌子骂娘，剩下的，连刘总遇事都得商量着来，咱们这里都是一帮大爷，你暂时还没有号令三军的威望，刚刚上台，还是要保持一个谦逊温和的形象比较妥当。”

顾晓妍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华阳集团就是这个现状，凡事都要讲关系，是哥们，啥都好说，不是哥们，爱咋咋地！就算不公开唱反调，也可以来个非暴力不合作，反正又不能开除，任凭你急得火上房，照样干瞪眼没办法！

他听罢不由得长叹一声，正打算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瞧，原来是李长江回电话了，于是赶紧接了起来。

“董事长您好，没打扰你吧。”他笑着道。

李长江呵呵一笑：“没有，我刚刚正和几个董事开会，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董事长，安川二环路工程的工期缩短为十八个月了，这事您知道嘛？”他试探着问。

“十八个月.....你听谁说的？”李长江惊讶的问，显然并不知情。

赵春阳来了之后，将员工集体出走的情况详细一说，包括陈曦在内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风起于青萍之末，任何事情都是有源头可查的。原来，技术部和工程部的十多个人，由于接触得比较多，大家趣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下班之后经常在一块聚会，卢宁的收入最高，自然是最后买单的人，他为人谦逊宽厚，年纪又最大，所以，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哥。

对于这帮年轻人来说，能进入华阳集团这样的大型国企，当然是件梦寐以求的事，不料签了劳动合同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个二等公民。

安川分公司员工签订的都是市场化用工合同，所谓市场化，顾名思义，就是根据市场的需要聘任的人员，如果市场环境发生变化了，那公司是有权利无条件解约，并不负担任何补偿的，这还不算，合同中明文规定，安川公司的员工仅限在安川工作，换言之，根本就不算是华阳集团的正式职工。

用大家的话说，本想进了国有大企业，捧上个铁饭碗，不料却是个塑料镀铁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这也罢了，平心而论，铁饭碗的概念已经很OUT了，在当今的就业压力下，不管什么饭碗，只要能有饭吃就行！可这个饭碗里的饭，却委实不怎么样。

安川公司实行全员效益管理，工资收入和经济效益挂钩，五险一金只按最低额度缴纳，这样算下来，在冬季的休工期间，普通员工仅拿基本工资，扣除各种费用之后，到手的不过2000多块钱。可像王洪明和姚远这样同年龄段的人，就因为属于华阳集团的正式职工，每个月连工资带补助，基本都在5000块钱以上，如果赶上法定假日加班，拿三倍日工资的话，收入都直奔7000。

在一个单位上班，干着一样的活，被人领导也就算了，关键是收入相差这么多，换谁心里也不平衡。

当然，卢宁是个例外，他的薪酬标准甚至比华阳本部的人员还要高，但架不住弟兄们的意见太大，所以，他曾经很委婉的将大家这种不满情绪向陈曦反映过，但并没引起足够的重视，在陈曦看来，现在的年轻人目光太短浅了，光看眼前这点利益，为啥就不能想一想，将来效益上来了，收入很快就会大幅度增加呢？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忽略的问题，却被北方集团充分利用并做了文章。

半个月前，北方集团的二环路工程项目部正式挂牌成立，素来不差钱的向北随即将镜湖宾馆整个包租了下来，作为项目部员工办公和生活的场所。

项目部经理叫马化龙，是当年向北从省市政建设总公司高薪挖来的，由于正好是安川人，所以被委任为二环路项目的总负责人。

这位马总五十多岁了，在省内的市政建设行业里名头很大，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和卢宁联系上了，见面一聊，发现竟然还是校友，于是顿感亲切，待深入了解后，更是对卢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