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默默的往下听着。

“我以前也不服气，私下里觉得胡总固步自封，胆子太小，可现在看，想要彻底改变华阳，至少我这辈子是做不到的。说了你可能都不相信，下午三点一过，就没人正经办公了，天天如此，每个部门都如此，你怎么改？要么我就改变自己，适应这个环境，要么，我就得永远站在大家的对立面上，这两个选择，我都不喜欢，可惜的是，迄今为止，我还没找到第三个选项。”顾晓妍缓缓说道。

和顾晓妍在一起工作四年多了，很少听到这样灰心的言论，在他的记忆里，顾大美女总是充满了信心，随时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也有点无可奈何了。

“那你的意思......真不打算当项管办主任了？”他试探着问了句。

顾晓妍苦笑了下：“我没信心，但不等于要认输！只不过......”说道这里，她却停了下来，略微思索了片刻，这才又缓缓说道：“原来我建议让你出去闯一闯，但眼下还不是很明朗，你也不能轻易放弃这大好的局面，还是再等等吧。”

“对了，刘总说，下周要带我和孟朝晖去省里开会，还说李百川和你爸爸可能要接见我们。我始终想不通，你父亲学识渊博，现在学者型干部吃香，受重用在所难免，可李百川这样的人，有其子必有其父，看李晓飞和方远途那两个货色，想必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啥出了这么多事，这家伙还能稳坐高位呢？另外，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大老板呢？”

顾晓妍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眼睛望着车窗外，沉思良久，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知道胡总是怎么评价李百川的吗？”

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连忙问道：“怎么评价的？”

“胡总说，李百川是个有能力的恶人，一方面贪得无厌，玩弄权术，另一方面在工作上也确实有些想法，他在安川和平阳主政多年，业绩有目共睹，贪是贪些，但比起那些啥也不干就知道贪的庸官和懒官，也算是有可取之处，或许这就是他官运亨通的原因吧，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个大老板，那就不得而知了，对了，那个老梁再没联系你吗？”

“没有。”他道：“我现在还真怕老梁又玩失踪了。”

顾晓妍却抿嘴一笑：“没事，要想让他出来，你就使劲花钱呗，花冒了，自然他就出来买单了。”

他想了下，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不由得笑道：“我靠，你这主意挺绝啊，就是有一点不妥，花钱这种事，容易上瘾啊，真要是花习惯了，没钱花可咋整啊！”

顾晓妍却把眼睛一瞪：“没钱花，就想办法挣啊，男子汉大丈夫，咋就说这种没志气的话呢？”说完，往路边看了眼，突然喊了声停车。他吓了一跳，将车停下之后，愣愣的问：“干嘛？”

“买点东西啊，难道咱俩空着手去呀？”顾晓妍笑着道。

路边有家超市，顾晓妍进去之后，买了些进口奶粉和滋补品，满满当当一大口袋，又在附近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捧鲜花，他则连声说没这个必要，帮忙关照常秀秀就已经给足小周的面子了，搞得这么隆重，真是给这个混蛋玩意脸上贴金了。

嘟囔了一阵，见顾晓妍也不理睬他，就只好闭嘴了，将东西塞进车里，这才驾车直奔酒店而去。

到了酒店，刚一下车，顾晓妍便皱起了眉头，低声对陈曦道：“这地方也太寒酸了吧?周强固然混蛋，但毕竟是你的亲信，贪污吃回扣你都能原谅，现在他的女人做流产，跟你张一回嘴，你就给扔这种破地方呀？”

他无奈的道：“这不是我安排的，是常秀秀自己预定的酒店，我倒是想给她安排的好一点，可人家都定完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关系很不好处理的，说了你别笑，我还怕热情过头儿，你再多想呢。”

顾晓妍听罢，吃吃的笑了，白了他一眼道：“想得还挺周全啊，最近表现越来越好了。”

他则一本正经的附和：“这都归功于你教导有方呀。”说完，眨了眨眼睛，贴在顾晓妍的耳边轻声又道：“我非常迫切的希望今天晚上能和你探讨一下有关做人方面的问题，当否，请批复！”

顾晓妍当然听得出这句话中的暗示，抿嘴笑着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

两人说说笑笑的到了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却没有回应，侧耳一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没记错吧？”顾晓妍问了句。

他看了眼门牌号，确认肯定就是这个房间，正打算伸手再敲，房门却突然无声无息的开了，常秀秀出现在门口，陈曦瞥了眼，发现她眼圈红红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似乎是刚刚哭过。

见顾晓妍也在，常秀秀不由得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张罗着把二人让进了房间。进屋之后，顾晓妍四处打量了下，见桌子上放着一桶方便面，旁边放着一些薯片之类的小食品和几瓶矿泉水，不禁连连摇头。

“你就吃这个？”她问。

常秀秀苦涩的笑了下，故作轻松的道：“我懒得去饭店，就随身带了点，其实，我平时也吃得很少的，每天有点东西就行。”

顾晓妍轻轻叹了口气，略微思忖片刻，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不是开玩笑嘛！收拾东西，走。”

陈曦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去哪儿啊？”

“这里的供暖太差，而且条件也太简陋，连叫餐服务都没有，哪有刚做完手术吃方便面恢复身体的？小周是个糊涂蛋，你也糊涂啊！”顾晓妍埋怨道：“走吧，换家好一点的酒店。”

常秀秀一听，连忙摇头道：“不用的，顾总，这里挺好的，再说，我就住一晚上，明天就回去了。”

顾晓妍听罢，很认真的对常秀秀道：“周强跟我干了两年多，他喊我一声姐，我就拿他当自己的兄弟，所以，你就别跟我废话了了，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切听我这个当大姐的安排吧。”

常秀秀听罢，眼圈一红，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感动，总之眼泪扑簌簌的滚了下来，顾晓妍则微笑着拍了下她瘦削的肩膀，柔声说道：“这个时候最好别哭，哭多了将来会落下病根儿的，听话。”此言一出，常秀秀哭得更厉害了，顾晓妍见状，只好将她轻轻搂过，安慰了好一阵，这才止住了哭声。

顾晓妍当项目经理多年，又天生是个大姐大的性格，做事素来大包大揽，她打了一通电话，在距离单位不远处的一家星级酒店定了个房间，带着常秀秀过去，直接在酒店餐厅预定了三天的伙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和陈曦告辞离开。

如此的周到体贴，令陈曦都有点始料不及，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道：“小周要是知道你如此给面子，估计得感激涕零，对你五体投地。”

顾晓妍却把嘴一撇：“小周这个人毛病挺多，但人很机灵，而且跟了你这么长时间，知根知底，将来不论在华阳还是去别的单位，你身边都需要这么个人的。我这是冲着你，不然的话，让我给他处理善后，门也没有！就这种事，我都恨不得扇他几个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