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曦满脸疑惑和不解,冯蕊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缓缓的说道:“其实,我不姓冯,我也姓陈,五百年前,我们俩可能是一家人。”
这有点出乎意料了,他略微一愣,随即好奇的问道:“那你为啥又姓冯了呢?”
冯蕊淡淡一笑,先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轻声着道:“我出生在香港,回归那年被送回了内地的姑姑家,为了生活方便,就随了姑父的姓,那年我才十二岁。”
陈曦没有打断冯蕊的话,只是默默的往下听着。
冯蕊抬起了头,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沉默了片刻,平静的说道:“我父亲是个很有实力的商人,和李长江一样,都是做投资的,他们曾经是合作伙伴,只不过当年,李长江的生意还很小,远不及我父亲的影响力。”
说到这里,冯蕊突然停了下来,微笑的看着陈曦,喃喃的道:“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聊起过身世,但自从你挺身而出,挡在我和李晓飞那个恶棍中间,我忽然就有了这个想法,想把这一切告诉你,因为你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只不过犹豫了好久,一是怕你不感兴趣,二是怕把你给吓着了。”
陈曦笑了下:“说吧,我挺感兴趣的,再说,你的身世又不是鬼故事,怎么能把我吓着呢?”
听他这么说,冯蕊的眼圈突然红了,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将杯中酒一口喝掉,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说道:“我父亲非常欣赏和信任李长江,对他从不设防,但没想到他却利用了九七年的金融风暴,做了一个局,让我父亲一夜之间便资不抵债,宣告破产,而他则趁机狠狠赚了一笔,从此奠定了在投资界的基础。我父亲经受不起这个打击,不久之后便跳楼自杀了,我母亲受了非常强烈的刺激,精神失常,后来也病死了,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回归那一年,举国欢庆,而我却孤零零的远赴内地,投奔了表姑。”
说实话,冯蕊说这些事的时候,陈曦一点不感觉意外,李长江天生就是一副恶人相,尤其是那脸此起彼伏、泛着油光的大疙瘩,看上去就是个阴险狠毒之辈,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以陈曦的个性,是根本不可能和这副模样的人交往,即便是现在,每次和李长江说话的时候,他也尽量不直视那张脸,万不得已非看不可,往往会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大富大贵之人,往往天生异相!
尽管历史上曾经有过无数的典故批驳以貌取人,但陈曦始终固执的认为,貌由心生,一脸恶相之人,绝对不会有一颗善良的心。
“他到底设了一个什么样的局呢?”他追问了句。
冯蕊却轻轻叹了口气:“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直接要了我父亲的命,马克思说过,资本从来到世间,就充满血腥和肮脏。李长江的原始积累更是阴险、欺诈、无所不用其极,当有了一定地位之后,他这才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热心公益的慈善家,温良恭俭、彬彬有礼,就是你今天看到的样子。”
“可是,李长江应该认识你呀?”他还是不解的问道。
冯蕊则微笑着道:“我离开香港的时候,才十二岁,两年前再次见到李长江,已经二十六岁了,样貌、名字、身份已经完全变了,他当然认不出来了呀。但是,我认识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一眼把他挑出来。”
冯蕊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忽然闪过一道寒光,让陈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那你这么接近他,是为了......”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为了报仇,这么多年,我每时每刻想得都是这两个字,尽管我无法夺回失去的东西,但他必须要付出代价,否则,这个世界就太不公平了。”冯蕊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再也不那么软软糯糯,而是冰冷锐利,像一只射出的箭,带着令人胆寒的破空之声。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公平过。”陈曦正色说道:“而且,你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想凭借一己之力和李长江掰手腕,是根本不可能取胜,你现在所做的,无非是在糟践自己,说句不该说的,你父母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道你这个样子,一个人不能永远活在仇恨的记忆里,即便要报仇,也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渠道,像你这样,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没有任何意义的。”
冯蕊抬起头,久久的凝视着他,平静的问道:“既然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那你还指望通过法律渠道,那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公平和不公平都是相对的,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如果李长江当年确实采用的非法手段,刑事案件的追溯期是永久的,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你一样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讨回公道的。”他侃侃而谈,只不过说完之后,自己都感觉这番话没什么底气,这简直是在扯淡,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冯蕊见状,扑哧下笑了:“看来,你对自己的话信心也不是很足呀。”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略微沉吟了下,还是劝道:“我知道希望非常渺茫,可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所谓报仇,也未必一定要采用这种非常规的手段吧?相比起仇恨,我觉得你的青春和快乐更重要,我想,你父母也应该是这么认为的。”
冯蕊没说什么,只是一口一口的喝酒,眨眼之间,剩下的半瓶红酒也眼看见底儿了,见此情景,他直接伸手将酒瓶抓了过来,柔声说道:“别喝了,这么喝下去,身体就造完了。”
冯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颓然的缩在沙发里,半闭着眼睛,喃喃的说道:“非常规手段......那你告诉我,如果不用这种非常规手段,我还能用什么手段呢?”
他无语,只能沉默。是啊,以李长江现在的身价和实力,冯蕊想为死去的父母报仇,谈何容易?可是,把自己当成工具,又能有什么意义呢?他猛然想到了今天早上的画面,心中不由得一惊,难道冯蕊的手中,已经掌握了李长江违法犯罪的证据了吗?
可以这样说,任何一个民营资本家,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旦公布于众,谁也难逃法律的制裁,只不过很多时候,这些事都被小心翼翼的掩盖起来而已。
“事实上,李长江也并非无懈可击。”冯蕊轻声说道:“他真正成名发家是在国内,这么多年,他靠着勾结官员,巧取豪夺,迅速积累了巨额财富,别看表面上光鲜,其实背地里干得都是肮脏丑陋的勾当,不瞒你说,我现在手里掌握的证据,就足以将他送上法庭,我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上了法庭,他也罪不至死,以他的能力,也许很快就没事了,而在我看来,他必须死!”
陈曦听罢,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显然,冯蕊心中的仇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不是想让李长江在事业上摔个跟头,而是直接想要他的命,但是,她明显把问题想简单了,勾结官员、巧取豪夺,这八个字说得轻巧,可真要落到实处,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前途会因此终结,冯蕊这么做,简直就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