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界决定境界,环境决定处境。
在接触之前白钰对史安行的背景一无所知,引发**的是他那天撰写的渑泉乡发展规划,第一行题目就让白钰眼睛一亮:
花两年时间精心打造渑泉、联泉、玉泉三乡镇的温泉度假中心。
“两年时间”足见史安行的耐性和执著;三乡镇温泉度假中心足见他的气魄和胸怀,脑子里想的不单是渑泉乡旅游经济,而有着全县一盘棋的大局意识。
有山必有水,山地众多区域必有温泉。提到温泉,方晟仕途史上也曾打造过类似度假中心,如今上升势头迅猛的苏若彤就在百铁主持牡丹谷和温泉池而名气大振。
但……
“投资从何而来?”快到山脚下时白钰问,“你预估一期投资额为两千万,还不包括修路造桥、基础设施费用,就算三个乡镇勒紧裤腰一起干,能凑这么多钱?”
这是白钰与方晟最根本的区别。
换作方晟,只要有思路、有方向就会千方百计把项目推上马,无须手底下为钱的问题发愁,反正牧雨秋、芮芸、赵尧尧等方面有取之不用、用之不绝的钱。他调到哪个地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系列公司都已注册好,投资摊子随时可以展开。直至上千套商品房砸烂鄞峡房价,所有人才意识到资本的力量,然后开始清查方晟“白手套”问题。
白钰却有意识避免这样做。
他坚持从正规渠道筹集资金,当企业做大后又故意与之保持距离,并要求其不准跨界搞混业经营。
杨士举想搞慈善,想参与苠原基础设施建设,想按缪文军指示涉足医疗器械、药店等行业,白钰予以制止;阮平准备采取加盟制做大做强香包生意,白钰却说经营方向是挖掘更多精美图案和创意,在质量和艺术方面做文章,真正打出荆家寨香包品牌特质。
夏艳阳等人到苠原考察学习后,计划与杨士举开展合作,在商砀建立药草药材种植和销售体系,白钰还是不同意。
白钰不愿给外界造成错觉:自己走到哪里,一批商界精英跟到哪里,那样的话与方晟有何区别?
老实说,对白钰而言钱从来不是问题,白翎给的卡不算,就是方晟那张黑卡里的钱搞个温泉度假中心,修几条路,造几座桥都不在话下。
但那属于网络游戏带外挂的耍赖行为,更存在法律界定方面的风险:钱取出来容易,拿回去就难了!
你根本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在投资过程中受益,再说世上哪有活雷锋贴钱做公益?后期方晟就陷入这样无休止的争议当中,哪怕查账查到最后显示投资亏损,都没法甩脱“白手套”的帽子。
到最后赵尧尧举千亿资金为上高经济建设助力,在外界眼里还是“淡淡一笑”。不错赵尧尧从法律意义上讲不是方晟的妻子,可谁不知道她的钱等于方晟的钱?
受此波及,数年前牧雨秋等人早早隐居京城专注于慈善事业,徐靖遥等上市公司老总也把股份卖了做逍遥神仙,方晟麾下轰轰烈烈的商界雄军曲终人散。
小心谨慎到这个程度,去年还险些被商林纪委抓到把柄盖上“*”的大印,可见人在官场漂,哪有不挨刀?
因此在商砀,白钰更要处处设置防火墙防止沾染到最麻烦的“钱”,这未尝不是基层官员的悲哀——想发展必须搞钱,搞了钱又容易被指责搞进自己腰包。
白钰要学习缪文军的招数:我给政策,怎么招商引资自己想办法,至于打擦边球等等我不知道,也不干预。
史安行显然早有准备,道:“一期投资额两千万肯定不够,上次我是怕写多了被您否决掉……”
“想法挺多啊,哈哈哈哈。”白钰不置可否。
“精细测算的话实际上四千万都打不住,然后截弯取直修一条观光大道接到县道又得三千万左右,配套工程一千万,加起来八千万还得省吃俭用,”史安行道,“从经济效益上讲,单单一期工程上马基本不赚钱,只能把温泉度假中心的名声打出去,若要有效益还得上二期工程进行深度商业开发,起码又得三千万;加上拓宽辅道、包装宣传等等,我觉得一点五亿投进去不算多。”
“平均到三个乡镇,一家五千万。”
“白***,这笔账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算法,其实联泉、玉泉对这个设想压根不感兴趣。”
“哦?”白钰问道,“嫌麻烦?怕亏损?不想出钱?”
“有地方利益方面的考虑……”
史安行含糊其辞不愿多谈,转而道,“就算一家分摊五千万,财政也吃不消的,坦率说眼下状况各乡镇全靠扶贫资金吃饭,看似不少每年加起来数千万,这儿发点那儿花点眨眼间就没了。我的设想是发行旅游专项债券,十年期,1.5-1.8亿左右,利率参照五年期国库券……”
白钰一指外面:“荒山野岭,一穷二白的状况,哪个投资者相信能平地兴建起规模浩大的温泉度假中心?换而言之,债券卖给谁?”
“我知道对债券感兴趣者寥寥,但做做工作、大力推广总能卖掉一些,企业家、大户、机关事业单位等等,我想商砀全县发动起来卖个两三千万不成问题。”
“剩下的怎么办?一点多亿才是大头。”
史安行微微笑道:“毕竟是正府信用发行的债券,卖不掉可以拿到银行做质押借笔钱回来,贷款利率也只比五年期国库券利率高一点点。”
白钰用力一拍大腿:“妙计!银行最相信正府信用的债券,你算是把债券功能活学活用到极致了,以前学什么专业?”
“统计学,不过考入乡正府后我在财政所干了两年,后来又主管经济金融,这方面做过钻研。”
“但你要知道一点,这笔钱靠的是正府信用所以才能空手套白狼,前提是十年内温泉度假中心投入运营并取得良好的效益,否则就是没法处置的烂资产,而三个乡镇财政全部要被拖垮,开创内地基层正府破产的先例!”
白钰炯炯有神盯着对方,“你有信心?你敢赌吗?”
史安行道:“白***,实不相瞒以我过去积累下的清誉,在乡长位子上什么都不干也能混到乡丨党丨委书记,说不定退休前能享受副处待遇,这就是我一眼可见的人生。但我是土生土长的渑泉人,从小到大亲眼看着祖辈、父辈、我这一辈、下一辈循环往复地穷下去,有的亲朋好友一生没出过渑泉镇,还有的几十年了没见过抽水马桶,想到这些我的心都在颤抖。我好歹也做到乡长位子,我最朴素的想法是在有生之年竭尽全力,让家乡面貌得到改观,让我的父老乡亲生活条件有所改善!白***,我不是赌,而是诚心诚意去推动,我没有半点想借助政绩来提拔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