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来说京都高层动向不仅仅是蝴蝶效应,而是很现实很直接的连锁反应,关系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策略和影响!比如沈燃退二线,出于微妙的补偿心理会给沈直华一个好位置;这样孟大舟、詹印肯定被白炸了……”
“白炸!”方晟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啊,本来身为副省级领导干部出生入死英勇负伤可以加分,但沈燃以让出宝贵的局资源代价为儿子垫级台阶,连任大伟、窦建德的牺牲程度都不够!沈直华有可能直接提拔省长,詹印呢,你呢,你们这批人都得及时调整努力方向,再怎么说不能落后太多,不然以后谁跟沈直华抗衡?”
方晟倒吸口凉气,良久问道“爸,朱正阳……他能暂时顶一阵子么?”
于云复严厉地说“小方,当你这样想的时候已经落了下乘!越是形势绷得紧张之际,越要发挥领头羊作用,让所有人把希望放到你身上而不是依赖别人!”
“是的爸,我错了……”方晟汗颜道。
“京都不可能让沈直华一枝独秀,新生代子弟会出至少两位省长,另一个名额是谁?陈皎、朱正阳都具备平衡因素,孟大舟或许也有点希望,但詹印恐怕提前退出竞争了。”
“百铁底子薄,发展到目前水平已经……起码来说尽了全力。”方晟不由辩解道。
“跟政绩和经济没关系,而是沿海系急于发力抢占有利位置,”于云复道,“沈直华属于地域意义的地方系,沈燃系在西北一带根基很深;另一个名额怎能再给同为地方派系、呼声最高的卫君胜?沿海系不能在这场竞争中缺席!可惜陈首长还在台上,陈皎能不能升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孟大舟是沿海系中坚,四平八稳,人脉与许岱一样广泛,某种程度又是缺点;这样看朱正阳倒符合条件,问题在于同样双江出身的爱妮娅提拔申委书计在先……”
在外界看来都是绝密加重磅的信息,于云复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大有当年于老爷子风范。
方晟暗自叹服,又请教道“爸觉得我的定位是什么?努力站到詹印、窦晓龙等人的起跑线,还是稳扎稳打坚持自己的线路?”
于云复竖起一根手指道“说到点子上了!脱胎基层、了解民情、擅长经济是你的金字招牌,除非提拔正部,最好坚守阵地在你擅长的领域作战,具体地说,也是我理想中的方案,即进申委常委班子兼省城书计!”
短短几天先后与卫君胜、于道明、于云复深谈,感觉上了三节课。
论对大势和权力版图解构的把握,方晟感觉卫君胜已胜了自己半个段位,堪称准一流棋士;
于道明又超出卫君胜半个段位,堪称一流棋士;
于云复却碾压于道明堪称超一流棋士!
他们反复指点、点拨自己一个问题,实际上也是于老爷子生前多次前瞻性指出的问题,那就是经过前期艰苦卓绝的淘汰赛,自己已经跻身最高层俯视的大棋盘当中,既是好事,说明自己以及黄海系成为不容忽视的新生代力量;也是坏事,棋盘上每个棋子各自为战,都有可能是敌人,也有可能是朋友,无论谁主动还是被动退出战斗都得付出极大代价!
然而,方晟从内心深处来说都没做好与陈皎、卫君胜等人为敌的准备,更不用说三滩镇一起打拚出来的朱正阳!
当晚方晟毫无睡意,坐在客厅沙发皱着眉头抽烟,一根接一根。赵尧尧陪小贝、楚楚入睡后从卧室出来,见屋子烟雾缭绕吓了一跳,赶紧捂着鼻子打开门和前后窗户,轻声道
“快把烟灭掉……都以为你戒了,还抽这么厉害!”
方晟依言而为,半仰在沙发上缓缓道“尧尧认识黄海那帮干部,你说,如果有一天我要与他们为敌会是什么场景?”
赵尧尧一呆,道“朱正阳、严华杰他们,用‘出生入死’来形容并不过分,而且都是……象你一样的好人。”
“这是你爸刚刚揭示的血淋淋的……即将面临的现实,之前二叔也说过。”
“方晟,我不喜欢官场就这个原因,”赵尧尧在他身边坐下,道,“商界的好处是任何情况下总有双赢,任何时候总有机会,因为生意永远做不完。官场则相反,资源是有限的,再好的合作者为了上位总有图穷匕见的时候。”
“对付你所说的‘坏人’,我心硬如铁,从来不可能妥协退让,他们愈顽强愈穷凶极恶我斗志愈高,可……要对付朱正阳、陈皎、卫君胜等等朋友,施展那些手段和心机,我……我可能做不到,”说到这里方晟猛地站起来,“我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我不能把曾经惩治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招数用到他们身上,他们都是你所说的好人,好干部,无论谁上位都跟我一样有利于老百姓,有利于社会,有利于国家!”
赵尧尧上前轻搂着他的肩,叹道“你……还是三滩镇那个热血男儿呀,方晟!说实话你跟我爸、二叔他们讨论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我赞成你的话,无论何时无论什么目的,都要守住底线不能变成自己厌恶的人。”
“是的,”转身轻抚她的秀发,方晟道,“尧尧也不必过于担忧,事态没糟到那种程度,我只是多想了一些事而已……进卧室吧,再聊聊伦敦那边的生意……”
大年三十想跟老朋友燕慎聊聊,不料他又去了伦敦直至三月末才回来。正好燕慎的顶头上司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蔡子松邀酒,说难得春节聚到一起,还有陈皎、樊伟、白翎等热闹一下。
方晟笑着问“子松已经邀到几位?”
蔡子松不得已说“个个忙得连轴转,一位都没邀到哎,真是干部越做越大朋友越来越少。”
方晟顺势说“那就改日吧,两个大男人没法喝酒啊,对了,燕慎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跑伦敦干嘛?”
“老弟不知道?”蔡子松惊讶道,“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那边……他爱人坚决要离婚,燕老坚决不同意,乔莲嘛情绪反复无常,燕老弟夹在中间快被烤糊了,借口到欧洲看望妹妹姜姝一走了之。”
“噢——”
提到姜姝,方晟不由得情绪低落下来,整个上午都怏怏不乐。下午白翎百忙之中抽空陪他去医院看望沉睡中的叶韵,更是悲从心来,在玻璃窗前来回踱了近一个小时。
“小宝今年中考。”回程途中白翎道。
方晟随口应了一声,没太在意。对大院里这些孩子来说中考、高考都不是问题,将来有志于读研、读博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们想不想学。
“前些日子和他认真谈过,他不学医、不学理工,一心想学文科。”
“文科好啊,视野开阔,知识渊博,到哪儿都用得上。”
白翎恼怒地掐了他一把“瞧你有口无心的样子!”
“啊——”
剧痛之下方晟总算清醒过来,边揉边说,“小宝下定决心以后从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