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冷静些，坐下！”薛爱国喝道，把会场镇住后话中有话地说，“中华要按照方市长要求暂时把专案组工作移交给俞军同志，至于其它工作等局党组研究后再作决定！”

潜台词是市长也只能暂停你专案组常务副组长的虚职，刑警支队长的份内事以及局里的工作停不停，还得我说了算！

这话既是说给方诚听，言下之意我的地盘我做主，你少掺乎；又是宽慰参会人员，暗示老子旗帜还没倒，别慌了阵脚。

沈中华心中稍安，气呼呼坐了下去。

方诚假装没听懂薛爱国的话外音，孤军作战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不宜逼人太甚——倘若鱼小婷在身边还能再加点码，此时必须点到为止。

“从爆炸案让我联想到一些问题，”方诚道，“上周我翻过花名册，百铁公丨安丨系统编制是满的，可奇怪的是矿区治安靠巡逻队，市区两座大桥早也堵晚也堵每次只有一名交警维持秩序，晚上治安岗亭里都是辅警！同志们，百铁的丨警丨察都哪去了？象潘海伟同志这样动辄失联的还有多少？那个……王涛同志再打他的电话！”

有沈中华例子在前，王涛哪敢随便打？但方诚目光灼灼盯着不打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拨号，未料才响了一声就通了，里面传来潘海伟的笑声：

“王局，我刚刚钓了条三斤重的大鱼呢，赶紧过来，要不要发个定位顺便叫下中华……”

王涛怕他说出更不合时宜的话，赶紧把电话挂了。那厮还不识相，竟然回拨过来，王涛咬牙切齿索性把手机关了。

方诚表情平静，淡淡道：“潘海伟同志不查爆炸案跑到郊外钓鱼，很好啊，麻烦王涛同志散会后通知他一下，下周一早上到我办公室报到，把三斤重的鱼也带上中午放到食堂改善伙食。”

“办公室查一下今天值班人员里有没有潘海伟同志！”薛爱国又想帮老部下开脱责任。

“不用查肯定没有，但这不是关键！”方诚洞察秋毫道，“不是说严禁同志们休假期间钓鱼，我不会这样不近人情，但有两个前提，一是7号矿井爆炸案至今没进展，而刑警支队是主查部门，你身为副支队长有心情钓鱼吗？二是十多天前詹书计主持市委扩大会议时明确强调，关停矿区安置和维稳工作一天不结束一天不准休假，更不准请假！爱国市长也参加了会议，当时詹书计原话就是这样吧？”

薛爱国装模作样向前翻笔记，却不说话。

方诚也没指望他说话，继续说：“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主要三点意见，一是督办爆炸案调查，新市长上任没几天险些被炸死，我方诚丢得起脸百铁公丨安丨系统也丢不起；二是如爱国市长所说公丨安丨系统要自我整顿，自我规范，从明天起我希望我们的公丨安丨干警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做应该做的事，这两点要求不算高吧？表面看不高，但记住我会时时问责，到时候停岗的停岗、停职的停职，绝对不会含糊！三是强调领导干部能上能下机制，沈中华同志是我到百铁后第一个因问责停职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公丨安丨系统人才济济，你不行别人上很正常嘛，难道刑警支队长的位置非你不可，俞军同志、印建国同志干不了？难道刑警支队非得有一个擅长钓鱼的副支队长，下面奋战在第一线的刑警同志却晋升无门？再说了，这么一桩爆炸案刑警支队破不了，换治安支队、经侦支队行不行？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我看都可以嘛！同志们要及时传达我的三点意见，充分调动基层干警积极性和参与意识，想做事，多做事，共同维护好百铁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说罢方诚不等参会人员鼓掌就站起身，都没象征性地跟薛爱国打声招呼，端着茶杯径直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眼瞪小眼都僵在座位上，包括主席台上的薛爱国！

市长讲话，按惯例——不，根本就应该由副市长作个总结陈词，要求各单位各部门贯彻实施等等，再说公丨安丨局是薛爱国的主场，现在都到饭点了哪怕礼节性挽留吃饭等等。

方诚真是丝毫不给面子，当众给薛爱国难堪啊！

这是向局领导班子传达一个清晰的信号：新领导不待见薛爱国！再结合方诚所说的第三点意见即领导干部能上能下机制，很显然即使薛爱国想利用自身权威在局组会议上保留沈中华的职务，恐怕都会遭到极大挑战，因为方诚说得很明白，俞军、印建国都有机会！

一勺子搅混一锅粥啊。

不错沈中华是薛爱国一手提拔的亲信，但局党组成员并非都是他的心腹，有这条线的，有那条线的，毕竟薛爱国不是市委常委，在厅级干部提拔任用方面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比如俞军与常务副局长王涛就是铁哥们，印建国与另两位副局长交情深厚，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再不抓住机会冲一把就基本与厅级无缘，能眼睁睁错过天赐良机吗？

薛爱国呆呆坐在主席台上，底下没人敢动，会议室气氛微妙而尴尬。

此时薛爱国脑子里乱糟糟如同浆糊，半晌想不出对策。

方诚这把锐利的刀逢山开山，遇鬼杀鬼，不是靠深厚的背景和人脉，也不是绝佳的口才与幽默，而是他高人多筹的临场应急反应！

他总能在错综复杂、貌似一团乱麻中敏锐地抓住要害，临时策划、设计出坑中有坑、环环相扣的应对。正如鱼小婷深夜制伏杨安所那一战，绝妙好棋信手拈来，完全是长期养成的思维习惯和临阵技巧。

当方诚坐车驶出公丨安丨局大门时，薛爱国才有气无力地说：

“局党组……成员留下开会，其他同志先，先走吧。”

少了李查森，沈中华回避，薛爱国主持局党组会议讨论研究方诚的三点意见：

关于是否暂停沈中华所有职务引起激烈争论，薛爱国态度暧昧，但以王涛为首的副局长们坚决要求“不折不扣落实方市长指示”，最终只得投票表决，在薛爱国没参与的情况下只有一票反对，其他都支持。

关于是否处理仍在钓鱼的潘海伟，薛爱国想抢先以从轻方式处理争取主动，王涛等党组成员又强烈反对，认为方市长已经要求潘海伟周一去报到，肯定会有说法，没必要抢这点时间。

感觉平时树立的权威受到挑战，薛爱国先前憋在肚子里的火终于爆发出来，猛拍桌子说不要动不动方市长，方市长只是宏观指导公丨安丨系统工作，具体部署还靠班子自身，要是不愿接受我薛爱国的领导就趁早说，大家一拍两散！

王涛等人也不吱声，但很显然分裂局面已经形成，公丨安丨系统不再是以前的公丨安丨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