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饯行本质来讲，实际上暗含庆祝的意思——荣升副部是体制中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人生际遇，以方诚的年龄起码还能再跨一到两个台阶。
而段勤、咸翡、娄伯林同时得到不同程度提拔也是值得庆祝的喜事，不仅提拔本身，而是证明润泽在省领导心目中回归到应有的临海老二的地位。
其乐融融之下，向来特立独行的郑南通都破例喝了白酒——因为心脏不好，不管什么场合他都坚持喝白开水，顶多斟小半杯红酒从头喝到尾。
对几位主要领导，方诚分别在单独敬酒时给予简短的嘱托，直到被已喝得面红耳赤的郑南通拉到一边。
“方书计，请接受我真诚加钦佩的祝福！”郑南通举起酒杯仰头喝掉，紧紧拽着方诚的胳臂道，“今晚可能喝过量了，说话不知轻重方书计别介意……”
方诚暗笑，心想你哪次说话知道过轻重？
郑南通续道：“作为市长，大半年来与方书计合作方面是有点磕磕碰碰，偶尔发生争执甚至矛盾我觉得都是正常的，想必方书计也没往心里去对吧？”
“都为了工作，方向性、策略性有不同意见在所难免。”方诚道。
“对！方书计说得对！”郑南通道，“三圆环规划被常委会否决，老实说我很不服气，那个方案我前前后后熬了几十个、上百个夜晚，感觉是可以实施的……最近几个月我还没放弃，继续钻研，也走访并听取了很多基层干部群众的想法，最终感觉现阶段上马的确操之过急，还是要等‘上天入地’高架地铁全线贯通后，视财政承受力和大环境再作决定……”
总算想通了！
方诚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平心而论三圆环规则的立意很高，也符合现代城市功能化设计主流，在不远的将来——我觉得五年、十年后润泽迟早要往这个方向发展。”
“或许，到时候方书计又回到临海承担更重要的建设任务，没准能主导三圆环规划的落地呢。”
郑南通笑道，方诚漫不经心说：“有可能啊，百铁工作抓不上去没准还得回来跟南通搭班子。”
两人相视而笑又干了一杯。
转到娄伯林那边，不等方诚开口，娄伯林低声说娄成坤已将平翰集团拆分并注销，旗下几家公司或转手给别人，或独立法人，娄成坤只担任主营业务公司的老总。
这样好，这样好，免得别人说闲话。方诚含笑道。
娄伯林转头瞥了眼陷入敬酒混战的领导们，声音压得更低，说这次老段的事我是出了点力的，当然老段自己也全力而为……总之没辜负您的期望……
方诚不动声色举杯道我专程回敬伯林，希望润泽越来越兴旺！
晚宴宾主皆尽兴而归。
周六清晨，在老吴小吴的护卫下方诚、何超悄然离开润泽前往轩城，与周五晚上就抵达的樊红雨相聚……
周日上午樊红雨返回洛营没多久，范晓灵飘然而至……
周一临上飞机前与詹印通电话——他迫不及待移交掉朝明那边的工作，半个月前就去了百铁，但方诚不着急，早在京都谈话后两人就有约定，要等方诚正式报道后才开常委会。
摆在两人面前的难题很多。
詹印说飞到龙泽机场后暂时别去百铁，下午共同出席省里举行的压降产能联席会议。
压降产能！
方诚听得一愣，顺口说形势这么差还要压降，企业恐怕活不下去了吧？
电话里詹印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中午再聊。
两个小时航程，方诚呆呆看着窗外棉絮般的云层浮想联翩：一个月以来于云复、于道明的殷切教导；方池宗、肖兰质朴无华的关怀；陈皎、冉汉增、燕慎、卫君胜等人或援引背后长辈片言片语，或给予的鼓励和祝愿；还有黄海以朱正阳为首的那班兄弟……
都抵不过多年前于老爷子振聋发聩的一句话：
你的主战场不在双江！
当时的方诚刚步入副厅行列，如今终于跻身副部高层再回味于老爷子那番话，倍觉感慨和由衷的敬意。
龙泽机场到市区的路坑坑洼洼，来接机的司机老沙是詹印从秦川一路带过来的，忠心耿耿服务了超过十年，是詹印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当然詹印对老沙也不错。
老沙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詹印关照下进了当地体制内工作，其中大儿子现在已是派出所长，算老沙那个家族里的大干部了。
就是老沙自己，原来只是借用性质的企业员工，十多年来全靠詹印左右腾挪如今成为正式公务员编制，对初中文化的老沙来说，还有什么天大的恩情堪与相比？
老沙虽然才到百铁市半个月，对省城龙泽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说机场高速已经使用了十五年，按理早该重修，但有关方面一算费用便打退堂鼓，如此几次路况越来越差，可随着正府囊中羞涩重修计划愈发遥遥无期。
“估计省领导打的如意算盘是等京都大领导过来视察实在看不下去，拨专款给地方维修吧。”方晟调侃道。
老沙一拍大腿道：“得，方市长想得跟詹书计一模一样！”
说实在，当了一年多市委书计，陡地被人叫做市长还真有点不适应——这也是从于家到爱妮娅反复告诫的，虽说提了副部级，可市长就是市长，在詹印面前必须收敛些，别动辄摆出润泽市委书计的架子！
两人都是副部级，但詹印是市委书计，而方晟是市委副书计，一是一，二是二，来不得半点含糊。
合作为先。这是于云复的分析。
詹印与方晟之间一直有心结，过去借助骆老暗地里使了不少坏，后来又联手沈直华挖坑，幸好被爱妮娅机智地识破。
于家等势力对詹印的打压也从未间断过，在朝明被爱妮娅的阴影所笼罩，要说不怀恨在心肯定是假话。
然而与当年空降鄞峡联手吴郁明一样，面对千疮百孔、百废待振的百铁，唯有携手共渡难关，根本没有相互使绊子的空间。
不过——
爱妮娅说詹印与吴郁明有很大的差异，最鲜明的就是性格。如果吴郁明属于绵里藏针，软中有硬；那詹印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刀，自带锋芒！
而且詹印深沉内敛，决断果绝，也是敢于掀桌子的主儿，对付这种人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换而言之，你在润泽和鄞峡的套路都用不上，必须及时调整战术，摆正自己的位置，调节好心态尽快融入到市长角色中去！”爱妮娅提示道。
最简单的事实是，当初去鄞峡吴郁明主动找方晟到茶楼聊天，两人订下“书计抓人事，市长促经济”的君子协定，并约定如果有谁单方面违反，另一个人有权及时提醒。
这回詹印和方晟都在京都呆了两三天，可谁也没联系谁。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