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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继英陪高钰一到,寺中上下果然都很殷勤。很快就选定一间既雅静、又讲究的禅房。

僧人备了上好的红茶。晋人做砖茶生意几百年,所以省内饮茶习惯,也以砖茶、红茶为主了。

禅室静静,茶香浓浓。在其他大掌柜未到之前,高钰就先将朝廷的紧急诏令,说给贾继英听了。然后,问道:

“继英,你看,在大局如此残败之际,叫我们承汇京饷,得失如何?”

贾继英慌忙说:“高大掌柜,你这是考我吧?”

高钰说:“这道难题,我一时还答不来呢,哪能考你?真是想听听你的见识。”

“在高大掌柜面前,我能有什么见识?大掌柜驻京多年,议论朝局这样的大势,我尤其不能多言了。”

“看看你!想听听你的见识,你倒偏不说了。你也是一方老帮,这样的大事临头了,能没一点想法?我也不是一定要听你的高见。”

“大掌柜要这样说,那我就放肆了。在此时局动荡,大势难卜的时候,朝廷将这样的重负压到我们西帮肩上,我看倒并非不堪承受。叫我们承汇京饷,毕竟比强行压我们出借巨款,要令人放心一些。再怎么火急,也是我们的外埠庄口收了汇,老号这头才提银上缴,无非是一时支垫大些。”

“一时支垫大些!好我的贾掌柜,你倒说得轻巧!这‘一时’是多久:三月五月,还是三年五载?这‘大些’又是多大:十几万两,还是百十万两?若局面再恶化呢?我们外埠庄口收存了巨额京饷,长久调度不出,一旦生乱,还不像京津庄口似的,重蹈被洗劫的覆辙吗?”

“大掌柜所虑,当然不是多余。但日后大势,谁又能卜算得准?再说,朝廷既已压下来,我们西帮也不便拒汇吧?高大掌柜,以我愚见,要知日后大势,惟有一途:坦然接下朝廷这份皇差,火速开通我们的汇路。”

“我的贾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大掌柜,我们所虑的大势,不能只看逃难中的朝廷,还要看各省动向,尤其是未遭拳乱与洋祸的江南诸省。朝廷这道急催京饷的圣旨传下去,各省如何动作,即是预测今后大势的最好依据!各省闻风而动,交我们汇兑京饷甚为踊跃,则大势还有指望;若各省接旨后,又另找借口,依然推诿拖延,并不向我们交汇,则说明各省对大势也失了信心了。所以,我们尽可坦然揽汇,无须担心烫了手:我们收汇多,大势也好;大势不好,我们也收不了多少汇的。各地不交汇,朝廷也怨不得我们西帮了。”

高钰一听,击节称赞道:“继英,真有高见!你这一说,我也茅塞顿开了。”

贾继英慌忙说:“大掌柜,你心里早明镜一般。看来,我这答卷,没有大谬?”

“继英,你真是叫我明白过来了。原先不光是我,祁太平三帮九大号领东掌柜,都懵懂着呢。我们要明镜似的,早坦然打道归去了,还用来此聚谈个甚!”

“大掌柜,我这也是忽然想到的,真不值得夸奖。”

“我不光要夸奖,还要拿你的高见,点拨各位大掌柜,叫他们都记住你!”

“大掌柜,在你们面前,快不敢提我!”

“这你就不用管了。”

高钰大掌柜一向善听底下人的见识,凡发现高见良策,并不掠为己有,而总要在号内给予彰显,并记为功绩。贾继英早有耳闻,今日算是亲自领教了。不过,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这点见识,同业中的九大掌柜就真是谁也没有悟到?

不久,其他八位大掌柜陆续到了。高钰自然是殷勤迎接,但优雅从容,并没有急于说出什么。在向各位介绍贾继英时,也未多赞一词。

聚谈中,大掌柜们还是谦让有礼的,连日升昌的郭斗南也不以老大自居。只蔚泰厚的毛鸿瀚一人,略露霸气,不过较平时也收敛得多。时局危难,生意受重挫,谁还有心思把弄排场派头!

毛鸿瀚依然不主张兜揽这份皇差,他说:“去年生意好做,朝廷却发下禁令,不许我们西帮

承汇京饷。今年拳乱加洋祸,兵荒马乱,天下不靖,却硬逼了我们揽汇!也不知是谁进了我们西帮的谗言,一心要我们也随了大势败落!”

孙北溟一听,便接上说:“就是!去年朝廷禁汇的上谕,真没有把我们困死!幸亏各地老帮能耐大,巧妙运动制台抚台,才一省一省松动起来。”

志诚信的孔庆丰说:“那我们何不如法炮制,再叫各地老帮巧为运动?”

郭斗南说:“今年是非常之时,不似平常。逃难的太后皇上正缺吃少喝呢,你再运动,各省也不好拖延京饷的。”

三晋源的梁尧臣说:“士农工商,士农工商,体面时候总是士打头,商殿尾。现在到了危亡关头了,倒把我们推到前头!”

协同庆的雷其澍说:“圣旨已下,不想揽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两宫眼看就到太原了,受了这一路的凄苦,正没处出气呢。我们拒汇京饷,那还不发狠收拾我们!”

蔚盛长的李梦庚也说:“朝廷既将解汇京饷的差事,交给我们西帮,各省寻找推诿拖延的借口,也少不了要打我们的主意。我们稍不尽力,都可能获罪的。”

郭斗南说:“不能抗旨,承旨接差也难呀!真要有大笔京饷汇到,我们日升昌真是提不出那么多现银来。年初调银南下北上,哪想会有这样局面?现在是北银被劫,南银受困,老号空虚。”

毛鸿瀚也说:“要交皇差,得求东家出银支垫。京津字号受了抢劫,东家正心疼得滴血呢,再叫往出掏银子?我这领东真没法开口。”

孙北溟就说:“毛大掌柜也这么怕东家,那我们还敢回太谷?”

孔庆丰说:“抗旨不成,接旨也不成,那总得想条路吧?”

蔚丰厚的范定翰说:“我看也只有接旨一条路。抗旨,也不过说说罢了。”

毛鸿瀚就说:“怎么不能抗?叫各地老帮缓慢行事,找些信路不通,电报不畅的借口,我们也来个推诿拖延,不就得了!”

孙北溟也说:“我们把责任推给信局、电报局,倒也是缓兵的办法。”

范定翰说:“私信局一时难打通信路,可拳乱一平,官家电报倒也易通。两宫圣驾到了山西,通晋电报不会受阻的。”

郭斗南说:“两宫这次西巡来晋,不知是要驻銮,到太原就打住不走了,还是只路过,歇几天就走?”

孙北溟说:“郭大掌柜,你这才算点题了。叫我看,两宫若暂时驻銮太原,那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接下这份皇差。若只是路过,就当别论了。”

范定翰说:“昨日我听圣旨口气,像要在太原驻銮。明令各省将京饷改汇山西省城,不就是要住下来吗?若只路过,不会发这种诏令。京饷源源汇到,两宫却走了,哪有这样的事?”

孔庆丰说:“饬令将京饷汇来太原,只是为借重我们西帮票商。祁太平,离太原近。不见得

是要驻銮太原吧?”

毛鸿瀚也说:“山西这种地界,两宫哪能看上?”

李梦庚说:“山西表里山河,正是避难生息的好地方。离京师又不算远,日后回銮也容易。”

孙北溟就说:“若朝廷驻銮太原,那我们西帮还是有生意可做的。仅全国京饷齐汇山西一项,即可找补回一些京津的损失。”

毛鸿瀚说:“我敢说,两宫不会驻銮太原!”

李梦庚说:“太原也是福地,李渊父子不就是在此生息了一个大唐王朝!”

毛鸿瀚哼了一声,说:“能跟大唐比?”

郭斗南忙说:“高大掌柜,你怎么一言不发?”

高钰说:“我恭听各位高见呢。”

郭斗南就说:“也说说你的高见!”

高钰说:“我哪有什么高见!今日抢着做东,殷勤巴结,就是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毛鸿瀚就问:“高大掌柜你说,两宫会驻銮太原?”

高钰笑了说:“驻銮,还是路过,我真是看不出来。今日跟我来伺候各位的,是我们大德恒的省号老帮贾继英。贾老帮虽年纪轻轻,可遇事常有独见。继英,你听了各位大掌柜的议论,有什么见地,也说说。”

贾继英慌忙说:“各位大掌柜在座,我哪敢放肆?能恭听各位议论,已经很受益了。”

郭斗南说:“有独见,也不妨说说。”

高钰就说:“郭大掌柜叫你说,就说说。说嫩了,谁会笑话你?”

贾继英忙说:“大掌柜们这样抬举我,我更不敢放肆了。只是,我恭听了各位的议论,倒是开了窍,心里踏实了。这次皇差难接是难接,可有各位大掌柜撑着,说不难,也不难。我们西帮,毕竟在官场之外,全由各位大掌柜自主运筹,进退两由之。这次朝廷叫我们西帮承汇京饷,作难是作难,可最作难的还是朝廷。两宫西巡,艰苦万状,各省京饷就是迟迟解送不到。所以,此事的关节,全在各省督抚衙门。朝廷这道急谕传下去,各省就会踊跃向我们交汇京饷吗?他们依旧不动,我们就是想揽这份皇差,也是枉然了。若各省真踊跃交汇,我们何不欣然收揽!各省踊跃接济朝廷,便昭示了大势尚可挽救,我们就是一时支垫大些,也无妨的。”

高钰便故作惊讶,说:“继英,你既有此见地,昨夜召你计议时,怎么不吐一字?”

贾继英说:“我这也是听了各位大掌柜的议论,才忽然开窍的。”

郭斗南说:“高大掌柜,你这位小老帮倒是个明白人。他这一说,我觉得也无须过虑了。这份皇差的关节,的确在各省的制台抚台。他们依然不动,我们也真没有办法。”

李梦庚也说:“两宫是否驻銮太原,只怕也得看各省动静。若得各省踊跃接济,朝廷或许会驻幸晋阳,以图尽早回銮京师。若各省口是心非,行止暧昧,那两宫岂敢困在山右?”

其他几位大掌柜,有夸奖贾继英的,也有不以为然的。尤其蔚泰厚的毛鸿瀚,只是冷笑,不屑评说。不过实在说,在座的巨头多少都受了些点悟,起码也醒悟到:领了此份皇差,依然可静观大势的。对乔家大德恒竟有这样一位见地不凡的年轻老帮,他们心里也不能不惊诧几分。

只是,祁太平三帮九位领东巨头,居然真没有人悟到那一层,也实在出乎贾继英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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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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