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项目没谈拢。原来是公丨安丨部欲作一印章管理系统。方恒孤身以“科技个体户”身份竞标，将被诸多势力派公司所排斥。方恒叹道：“其实这个项目，以我一人之力，可在半年内完成。可是，没有单位，谁敢与你签协议？早知如此，不如熬到退休，打牌下棋得了。”三人皆叹息不止。

忽然，门外有敲门声。方恒出去。一会，有破锣嗓子自屋外的厨房响起：“哟，你看你们弄得多乱？这水管冻住了，下水道也堵了！”方恒软声细语，尽说好话。

李思索忽见杀进个豹头环眼的女人来。这女人腰部桶粗，屁股像个大彩电，头发染成黄色，翻卷如鸡窝。那肥腮只要一说话，直往下猛坠；两只眼睛大得骇人，像两枚铁蛋，蠢蠢欲出，想打人似的。她叉腰骂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的。我这房子，租给别人，一月一千五哩！去年，清华有个学生在这，也每月也掏一千！你今天必须搬走，没得商量了。上月就给你说了，你说搬，搬，到现在还赖着不走！今儿没商量了，你这个人，一点道义没有，脸皮比墙还厚！啊！下午就走，我得把东西搬进来了啊！”

方恒面如土色，说：“我跟你爱人黄涛老师讲。他答应我的，让我住到年底。”却不敢看她。

那妇女道：“屁！这房子，是我们家的，关黄涛什么事？告诉你，要不是有孩子，我早跟他离了！他一直靠着我们家，才评上教授的！还不是我老爸帮他的忙？他当年从穷山沟里来北京读书，屁股都兜不住！还不是我可怜他，他才有今天？他答应你管屁用？这又不是他的房子！这是我们家的房子，他有什么权力让你住？况且，你住了那么长时间，我都没撵你，还对不起你啊？老方，人要讲良心，你要死皮赖脸的，我就叫丨警丨察把你请走！”

方恒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地扶眼镜，说：“我……我正在找房子嘛……我找到房子就搬……”

那妇女说：“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都找了一个多月了！你要是一直都找不到，就一直不走？得了吧，你这种没有家室的外地人，谁敢跟你打交道？”

方恒说不出话。李思城看不过去，上前说：“这位大姐，方老师一直在找房子。你看他又是电脑又是绘图仪的，得找好房子才能搬。昨天他去看房子了，价钱没谈拢，今天再去谈，估计差不多。你既然帮了方老师的忙，就再帮他几天吧。方老师一找到房子，立马就搬走。”

那妇女瞪肉包子眼，问：“你是谁？替他说话？”

李思城说：“我是蓝月亮饭店的总经理助理。你要有空，请去坐一坐。下月我们要发行优惠券，一律七五折，到时送你一打。我和方老师是朋友，你爱人和方老师也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你就别做得太过了，给他几天时间，肯定能搬走。”

那妇女接过李思城的名片，看了几眼，说：“听口音，你也是外地人。哪个学校毕业的？”

李思城说：“是北大。不过有些年头了。以前在区政府干过，没多少钱，便下海干了酒店。”

那妇女坐下来，脸上立马绽出笑意，说：“北大的教授，我认识多了。这样，你要是还想进修，考个研什么的，找我。我们家老黄，是个热心肠。”

李思城说：“谢谢。不过，现在读死书干嘛？挣钱要紧。读了书，也不就是为了挣钱么？”

那妇女道：“那是，那是。像你这老总的助理，怕不有两千元一月？”

李思城说：“不多，也就五千多一点点。”

那妇女惊道：“哇！这么多，顶老黄半年的收入，妈妈呀，老天爷，乖乖！”

李思城趁机说：“有事随时呼我。不过我明天就要出差，去广州考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到时一定请你去玩。”

那妇女高兴了，收了名片，说：“其实嘛，我也不是要赶方老师走。你说，一个外地人，在北京混，苦哈哈的，容易吗？唉，我也是没办法。别看我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说撵他走撵他走，他不是还住着？给你说了吧，你也不是外人。这片房子啊，要扒，我得赶快把东西搬进来，占着。这样，到时一拆迁，我就能分上房子。咱家那两居室，太挤，女儿没地方住。哦，我女儿是学财会的，到时我领她一块到你们酒店去玩。我女儿快毕业了，可懂事了。这样吧，今天看在李经理面子上，我再给方老师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他去找房子。”

李思城谢了她。那女人又唠唠叨叨，说了一筐废话，才出门去了。

邢瀚在床上坐着，笑道：“名片名片，明着骗。”

方恒这才抬起头，说：“妈呀，这女人像头虎，我一见她就害怕。”

李思城说：“原来，这房子没掏钱的。”

方恒长叹道：“没掏钱，实际上早掏了。那黄涛，是清华的王教授介绍认识的。黄涛兼了一个电脑公司的顾问，公司需要钱周转，200万元。王老师叫我帮忙弄。我是求爷告奶，找遍了当年的同学、同乡，东借西凑，凑了180万，借给黄涛。我当时认为他这个人够意思，帮助朋友嘛，也应该。黄涛答应在三个月内还清，我给担保了。可三个月内，黄涛只还了100万，还有80万悬着。黄涛过意不去，就说你不是在中关村搞科技吗？我那儿有两间房子，一直闲着，你尽管住进去，不收一分钱的。我害怕老搬家，问他能住多久。他说，至少住到1998年年底吧，住到下世纪都有可能。我便放了心，搬过来住。那黄涛一直拖着钱，十万二十万的给。我在担保书上签了字，这80万的利息我得还。到现在，黄涛还欠11万，而我贴进去了四万多！你想，这四万多，住宾馆都够了！可恨黄涛不露面，派他老婆来欺侮我，我……心里难过啊……”方恒取眼镜，擦眼睛。

李思城恨声道：“早知如此，我干嘛还向这婆娘求情！他妈的，什么鸟人！”

邢瀚说：“算了。我看，得赶紧找房子。一个星期呀，一晃就过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无处容身

两辆破自行车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北风刮得死狗，李思城和方恒悲凉地奔徒着。李思城下决心帮方恒找到房子才离开北京远行。

楼房根本没有找到。那么多的楼房，居然没有一间是闲着的。有的房主冷漠地说：“北京人还没房子住哩，别说你们外地人了！”

城内没戏，只好到近郊。二人骑车到西八里庄，闻说那里有民房出租。李思城一马当先，进入一个小居民区，见一排排平房门上，都钉了个牌子，上有制式的字体，名“出租房屋户”。李民城捞住一半大老头，问：“房吗？”那人便扯了嗓子喊：“有人租房哩——”忽见小街那头蹬蹬蹬跑来一缺嘴的中年人，披一皱巴巴的人造革大衣，说：“来来，先看看房。”二人锁了自行车，跟那缺嘴又入一小胡同。缺嘴扯了一下欲从溜肩上滑下的大衣，问：“有暂住证吗？”李思城连忙说：“有。”缺嘴说：“没暂住证，我们可不敢租。派出所逮着了，要罚款的。”便领二人猫腰钻进一破烂的矮门，指着一间屋说：“最后一间了。哎，媳妇儿，拿钥匙来。”就听小院台阶下有人应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