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工作已进入平稳阶段。作为总经理助理,李思城更多注重于饭店的外联工作,诸如与政府部门的公函来往,与外单位的洽谈合作,与兄弟单位的协调联合等等。几个月来,李思城已经熟悉了饭店的对外工作。稍稍统计一下,直接迁涉到饭店工作的部门就有二十来个,诸如旅游局、环保局、环卫局、防疫站,公丨安丨局的防火科、特行科、内保处、派出所,供电局、物价局、劳动局、卫生局、工商局、税务局、技术监督局、街道办事处、房管处、综合治理办公室等等。这些政府部门对饭店都有相关的文件,随时会不打招呼地进行突击检查,各自对其主管的事务进行检查,任何一个部门都有权勒令酒店停业。饭店的管理人员可以不认识区长市长,但这些部门中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得小心接待,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饭店内部的人都把这些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称作“衙门口的人”。对这些前来检查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请他们到包间喝酒,喝迷糊了,天已晚了,算检查完了。李思城酒量还可以,又是以总经理助理的身份陪他们喝,自然经常受到对方的赞叹。他们甚至很羡慕李思城,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便一口一个老弟,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有事要他们相帮,绝对不会推辞,就好比李思城把他们领进包间他们不会反抗一样。
李思城在逐渐适应这种应酬时常常感到很悲凉。饭店算得上一个综合的剧场,在这里可以看到正规的舞台上所看不到的真实表演。每每烂醉之时,他的脑子里总是出现很多虚幻的图像,像很多陌生的人人马马在乱跑。醒来时,饭桌上石破天惊的醉话已随酒气飘散,一切依旧。
李思城感到自己已于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迷失了自己。
但毕竟可以在工作余自由支配时间,可以打的到孙虹那里聊聊天,或是到歌厅吼两嗓子,或到娱乐室打几局台球,或到剧场去看几场电影。总之,这名退伍老兵在一年多来有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是那个见了领导就有点心虚的人了,再也不会为节省一顿饭钱而抽廉价的“北京”牌香烟了。他的客户总是要给他送东西。虽然他拒绝不受,但那条把“玉溪”,还是不会构成犯罪的,即使杨总知道也丝毫不会责怪。他为杨总创造的利润,买一百条“玉溪”都用不完。所以,杨总总是开车把他拉到更高级的北京饭店、香格里拉饭店去。他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可以毫不在意高级酒店那些美艳动人的小姐荡人心魂的迷笑。
他已经变得很成熟。一个27岁的男人,如果还不成熟,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
他已经给父亲写过长信,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生活。他打算在这个酒店长期干下去。一个退伍老兵能谋到现在的职位,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甚至,翠竹县副县长的儿子、新兵连的战友刘涛都经常来电问候,并帮他办了一张住址为县城的身份证寄过来。倘若不是北京市控制户口特严,他可能已通过杨总通过那些“衙门口”的人弄到了居京的“绿卡”。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是六七年前那个兵车里的兵中最幸运的。有时候,他从梦中醒来,看着窗外的高楼上挂着的那盏亮如银盘的明月,他就会猛然想起三国时后主刘禅对司马昭说“此间乐,不思蜀也”这句话。这是梦一样的生活,李思城常常莫名地担心它会突然消失。
好梦最易醒。
第二百零二章思城求婚
好酒最易醉。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孙虹。有时候,他曾在无人的夜晚梦想着能与孙虹结婚。有何不可呢?孙虹很漂亮,有经济实力。虽然离过婚,但离过婚的女人岂不是更懂得疼人,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感情?人生不就那么回事,春花秋月,时光短暂得如白驹过隙,刘涛都已做了爸爸,而自己仍孑然一身,苦苦地挣扎着,找不到情感的寄托。有一次,他在公主坟地铁口看到一个买了一大块肉的男人,正急急地往家里赶。这是一个有家的男人!他当时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从那一刻起他明白其实每一个浪子都渴盼有一个家,这个家哪怕是一个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空间,都足以让人能释放一天的疲累。每一次,当他听到大街小巷的音响里溢出潘美辰苍凉幽怨的歌《我想有个家》时,他能承受各重压的心脏就被震得一颤一颤地疼。有时他会忍不住去找孙虹,想对她说几句带有试探性的话。但他每次见到孙虹时,他就被一种感恩的情绪所笼罩,他在这种谜团似的笼罩中,越看孙虹越觉得她是自己的姐妹。而孙虹,虽然口里经常夹杂着半荤不素的玩笑话,但她对他没有那种欲望。她只是像他的亲人一样呵护着他,用善解人意的语言消解着他的疲与累。他们的关系维系在亲人与朋友组成的杠杆上,平稳而真实。
孙虹烦闷的时候,也会到蓝月亮来找李思城喝杯酒,聊一些与他们本身无关的都市话题。一开始酒店的员工们特别是那些怀春少女私下议论纷纷,但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发现二人并无“电感”,也就懒得花费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孙虹见李思城低头走路,默不作声,上前碰了他一下,说:“又发呆了?是不是想你们饭店哪个漂亮的小妹妹了?”
李思城回过神来,说:“想你了。”孙虹脸一红,嗔道:“没正经的。我都成老太婆了,你还是找个对象谈谈吧!人在年轻时没谈过恋爱,没法回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李思城说:“别瞎扯了。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谈恋爱?”孙虹说:“口是心非!你知道你多大了吗?二十七了!人家说,人到二十七,做梦都想妻;人到二十八,心里像猫抓!我就不相信你没想过这问题!”李思城说:“那你心里就像猫抓了?”孙虹说:“少贫嘴!我可是结过婚的人。哪像你,童男子一个,还不知道结婚是啥滋味!”李思城问:“结婚是啥滋味?”孙虹说:“其实我觉得啥滋味也没有。我结婚那天,跟着大伙忙乎,恍然间问自己:这是谁结婚?后来才知道是自己。你说笑不笑人?”李思城说:“那时你还小。现在不一样了。唉,你没打算再找一个?”孙虹不敢看李思城,把头扭向一边,说:“找谁啊?你以为在大街上逮住一个就行了?现在的男人,坏透顶了。”李思城试探地问:“你看我坏不坏?”孙虹突然哈哈大笑,说:“小李子啊,你真逗!我是把你当小弟弟看,你可别胡思乱想。”李思城正色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孙虹叹了口气,说:“思城啊,我不想耽误你。从你离开部队到现在,我是看着你成长的,你的进步很大,适应能力很强,你是一个好小伙。但是,一般情况下,谈对象是有规则的,女的都比男的小好几岁,这样才匹配,才会幸福。而像我,由于任性和自私,把自己的幸福毁了。任何人做错了事,都会受到惩罚。我比你大,又离过婚,做个朋友可以,谈对象不行。”
李思城心头一紧,说:“我不在乎你离过婚。”
孙虹说:“可是我在乎。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瞒你。除了跟我离婚的那个男人,我的生活中还有几个男人……”孙虹不敢看李思城。
李思城涩声道:“我不在乎……只要……只要以后……你以前的事,我管不着。”
孙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关键不在这里。我离过一次婚,有很多教训。我们虽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我们的经历不同,文化背景不同,生活环境也不一样。我的生活自由散漫,而你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这是不公平的,也是不会幸福的。我们都是二十七八的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你不要冲动。慢慢地寻找吧,生命中的伴侣一定会出现的……”孙虹平静地说。但孙虹仍然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李思城说:“这些都是托词,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我是从一个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村孩子,没有上过大学,没有钱也没有地位,是大城市里的边缘人。你帮我,是出于同情,怜悯,而不是爱。这些我都知道,但我真的想说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没有钱,没有权,什么也没有,但我有一颗真诚的心,我会好好是照顾你的。在北京,我举目无亲,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你不嫌弃我,热心地帮助我!很难想象,1993年那个冬天要不是你,我很可能就要去犯罪;没有你介绍杨总,我没有工作;没有你塞给我的钱,在天远的第一个月我是无法生存下来的;没有你不断的鼓励和鞭策,我哪有什么进步?我李思城再傻,也还看得清楚这个纷乱的人世谁好谁坏!我那一点点快要熄灭的火种是你加了柴薪才使希望之火得以死灰复燃!孙虹,你不要那么固执,即使你现在不答应,你可以给我时间,给我机会,我会做得很好的,你不要一口回绝我,让我受伤,好吗?”李思城激动起来,也不管山路上有行人,一把抓住了孙虹的肩。
第二百零三章知音在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