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同意了,但老魏还是让他给周强说一下。今天的周强似乎特别高兴,对李思城说:“小李啊,你放心,我会支持你的。我正要找你商量哩!下一步,我准备同你合作一篇稿子,就是防暴团团长张烈。你呢,先去摸一摸,搞第一手资料回来。张团长可不一般,仪仗兵出身,八四年参加过大阅兵,立过两次二等功。我早想把他推出来了,但一直在等机会。恰好今年是特警团建团十周年,你先去那住下,到时候我们一起搞,这可是个难得的典型。”
张烈人高马大,根本没把李思城放在眼里。去的那天,张烈嗡声嗡气地说:“噢,要采访我?采访什么呢?军报记者都来过,我不愿意在报纸上吹。上次军报记者来,我就没理;还有《解放军生活》杂志的,来和我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回去就写了一大篇,简直没意思!不过这次周科长说了,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吧?这样,你住下来,有时间我们再聊。”
李思城心里有气,心想这个团长咋比师长还狂,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骑车近两个小时才赶到这,没功劳也有苦劳。说白了,自己是一个小兵,人家是团长。
宣传股的同志对李思城倒很客气,安排李思城住团部招待所。住下后,却老找不着团长,原来团长应酬比较多。防暴团平时事不多,又不站岗放哨,除了训练巡逻,就是排练节目。总政、军区的文工团,经常来这里拍场景,连拍电影的导演也相中了这些个子高、武艺精的棒小伙们,所以,团长太忙。
李思城在营院里转悠了两天,发现这个团很有钱,搞得比师大院美得多,据说后勤搞得不错,年年大创收;而且,团长是个搞“军民共建”的好手,结识的都是些有钱的单位,随军的军嫂,没有一个是在家闲着的,而且工作老早都不错。就这么一个大大咧咧年牛气冲天的团长,却很受人尊重,提起他来,官兵们的赞美众口一词。
据说张烈训练新兵从不打兵,但有一损招:不合格者,偷懒者划为一类,天天白菜豆腐;拼命训练者,成绩突出者,划为一类,赏以大鱼大肉。师首长曾提出严厉批评,认为这样分化了新战士,虽不是体罚,但却是“胃罚”。张烈就抗议:你们上面不准打兵,又要好成绩,可能吗?师首长遂睁一眼闭一眼。
李思城转悠了两天觉得无聊,便要求参加训练。宣传股长把他安排到二营三连九班,班长是个下士,第二年兵,虽然也称李思城为“班长”,但压根没瞧得起这个机关来的老兵。
早饭后列队训练,九班今日主要练习基本功,一个个流水作业。李思城虽一年多没有操练,但毕竟有老底子在,竟也轻松过关了。那团长张烈不知何时出现在训练场,径直走过来说:“你是刚到宣传科吧?”李思城说有一年多了。张烈不信,说:“不可能。看你身手,当个班长没问题。”李思说:“我以前就是班长。”张烈说:“几团的?”李思城说是一团防暴队,后调到机关的。张烈就大呼可惜,把李思城拉到一边说:“错了,错了,你明明是个带兵的料,却搞啥破玩艺新闻报道!是谁把你害了?”李思城见他那认真劲儿,倒有些黯然了。张烈说:“要早调到我们团,我肯定包你提干。现在是第四年兵吧?”李思城说:“第五年。”张烈说:“晚了点儿,不过,你要愿意过来,我把你调过来算了。”李思城心里有点乱,但还是说:“谢谢团长。我还是搞我的新闻吧!”张烈不悦,说:“小子,你别后悔!你在宣传科能提干?可到我这里,肯定没问题!我张烈说得到做得到。”李思城的犟劲又上来,说:“团长,我又不是专为提干才当兵的。”张烈便不再说,转身而去。
李思城跟着部队训练了三四天,虽然没把周科长的任务完成,却明显感到浑身有力气了。难道当初进机关真是错了?命运就那么捉弄人,在一团,像武铁军那样的人都提不了干;而在防暴团,团长见着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兵军事素质不错,就敢承诺能提干,这究竟是怎么啦?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李思城还是没有完成周强交给的任务,倒是意外采访了防暴团的军犬饲养场,用从黄干事那儿借来的“尼康”相机拍了不少精彩镜头。周日下午,老魏突然打来电话,让李思城火速回去。
李思城以为军区新闻班的事有了眉目,便气咻咻地赶到老魏办公室,却已是八点多钟。老魏又把门碰上,说:“总政要出版一套我军历史上英雄人物的传统教育丛书,我们部队历史上有诸多战功赫赫的英模人物,军区已下达命令,让我们部队代表军区,编撰一本书,着重体现英模们的崇高思想。本来这事,军里已指定让周科长完成,但周科长就可能要到防暴团当政委了,而且,这个创作过程要到总政招待所去完成,各大军区的作者统一在那里创作,周科长是去不成了;黄干事呢,已打了结婚报告,看来也不行。我想,只有你去了。”
“我行吗?”李思城一想到总政,头就大了。
“凭你的文字功底,没问题。”老魏说,“我认为,这套丛书只是配合下一步的光荣传统教育而出版的。你上次编过《英模谱》,第一手资料你就从电脑里调出来吧。星期五报到,时间可能也不会太长,去锻炼一下吧!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
出得门来,李思城脑子里乱哄哄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周科长的心事
科长周强要调到防暴团的消息不胫而走。然而军里的命令却迟迟不肯下达。周强在平时的工作中绝没有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而是亲手起草了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并与诸干事们热烈讨论部队的思想教育和宣传工作。而每天回家以后,他总是闭门坐在书桌前,拿出抽屉里那幅上校的肩牌。那三颗金星在幽暗的台灯下闪着毫光。有时,他会把那幅崭新的肩牌套在笔挺的毛料军服上,然后穿上衣服,在穿衣镜前扭着板实的腰身,从不同角度欣赏这夺人眼目的两杠三星。有时,他的内心会涌动一种千里马被卧槽的失落。和平年代的政工干部,每提升一步都决不比攀登珠穆朗马峰轻松。但这次,防暴团政委到了转业年限,而全师能接替这个位置的政工干部屈指可数。周强只要闭上眼,这些和自己有竞争资格的政工干部就能排成一列。他们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在科长这个位置上苦熬了几年,而且是师政委最赏识的干部。倘若顺心,三两年内就可以回师机关,当个副政委或是政治部主任啥的。周强激动起来,这一次升迁将为他继续走向更高的位置起到决定性作用。
他上次让李思城去采访张烈,是有目的的。一则是先与未来的搭档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二来也想写出一个“大部头”的稿子。周强必须承认,他写的讲话稿、教育材料等机关材料在全师是数得着的,所以花大力气揣摸领导的意图,通过报纸预测下一步政治工作的动向。所以在运用起“努力”、“加强”、“加大”、“狠抓”、“弘扬”、“澄清”等一个个充满力量的词汇来,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往往下笔千言在一念之间。当总部或军区紧急通知要立马下来检查工作时,他便在师长政委面前拍胸脯:明日的汇报材料只须一夜即可出笼。所以,他在这方面的过人才能是全师机关无人能及的。但周强清楚,这种本领也只有在机关在部队有市场,那些空话套话简直就像武术中的套路一样,到实战中基本不管用。他平时也喜欢看报刊上那些真情实感的文章,有时还把它们剪下来贴在剪贴本上,就连李思城的一些随笔散文或是精短的报告文学他也剪。但他是不会让李思城知道的。一个科长和一个小兵之间的距离,岂是几篇小文能够缩短的?而且,李思城这孩子太嫩,不会做事,简直有点发傻。就连连队的战士都给我老周送过礼,每年教导队至少有两名学员是我周强送进去的嘛!这小子就是不开窍,说话硬梆梆的,去年全军统考时就提示过他,年龄超了不是大问题,这小子却说:当初要早来机关就好了。妈的!这个傻帽,新兵时就调到机关又有个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