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凤一共到过李思城的部队三次,其中第二次没见着李思城。其时李思城正参加军事大比武。第三次,是李思城已经加入了团部的防暴队。林如凤差点认不出李思城来了,李思城简直就如同刚从非洲空运过来的黑人。他在去年年底当上了骨干,是副班长。除了训练,他就和战友们巡逻。但这个平安的年代,街上的车匪路霸非常少。即使有,也不会撞在这些手痒难煞的军人手中。林如凤传达了父亲的意思,让他好好学习,一有机会赶快报考。李思城说,部队有规定,即使骨干也得第三年才能报考。
反正林如凤对李思城考学的事,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激情。她现在考虑的是明年毕业后干什么的问题。她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当初,她是冲着“高科技”三个字才报考的。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离学校近在咫尽的中关村已经雄踞了联想、四通、方正等电子公司,她相信,凭自身的实力,找个工作不成问题。如果让学校分配,那就难说了。况且,思想比较先进的她认为,只要自己有本事,不一定非到国有企业去不可。但有一点,她必须在北京留下来。她喜欢北京,北京是祖国的中心,是人才集聚之地,有相对较大的发展机遇。
有时,她甚至想,如果李思城当了军官,那么他们就可以组成一个家,有一个能够单独生活的空间,再也不要重复这种一间屋睡八个人的生活。
她已经23岁,到了可以考虑恋爱的年龄。孙虹都已谈了十几个对象。而自己,仍然用一种不谙世事的目光面对那些虔诚的追求者。上中学时她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发愤读书,多少个枯燥的不眠之夜掠夺了作为少女应有的浪漫,花季和雨季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消失在模糊的记忆里,她甚至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只能在电影里、小说里把自己的情感毫无收获地注入进去。她难道就不喜欢与异性相处吗?不,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已经变了样的李思城就会像月亮一样爬上她心灵之窗,占据着她的思维,占据着她的梦和幻想。
她得承认,她是喜欢李思城的。李思城是她同窗五载的朋友,她感觉得出,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之间都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他们的心。但在沉沉的梦境中,她总是隐隐觉出一种说不出的麻乱。
第一百二十九章帅哥许丹阳
靠窗的位置,是林如凤最爱坐的地方。看书看累了,可以凭窗眺望。可是,图书馆总是人满为患。林如凤一进阅览室,就发现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人。
好像有一种奇怪的牵引力把她的目光引向靠窗的位置。那里,果然有一个空位,不过上面端端正正地放了一个书包。书包的旁边坐着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正聚精会神地看书。看得出他的灵魂早已走进书里,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潇洒的外壳而已。
年轻人最多二十二三岁,戴一幅金边眼镜,穿一身咖啡色的休闲装,头发梳得丝丝不乱。他的脸是一张电影明星才可以具备的脸,简直无可挑剔,即使在如烟的人流中你仍然可以一眼就认出他来。他的全身干净利落,好像一只刚刚从深潭里沐浴而出的鹤,清清爽爽,卓尔不群。林如凤对这张脸很熟悉。每次,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看得入迷后,猛然回过神来,就会发现身旁坐着这个人。这个人就如同一个幽灵,只要林如凤到图书馆来,他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但他每次只是看书,他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向林如凤瞄过,甚至连侧目一瞥也没有发生。所以,他的出现让林如凤断定为偶然。
今日路上堵车,林如凤来晚了。休息日的图书馆总是挤得快要爆炸,林如凤拿了一本杂志,终于挤到窗前,准备透口气。却见那位青年站起来,友好地对她说:“你好,这里有个座位。”
林如凤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她感到很不自然。但她还是坐进了那个被一个书包占据了不知多久的位子。说实话,她是不愿意坐进去的,但她的腿不听使唤,硬是跨进去了。她竟然连最起码的“谢谢”都没说。她在考虑这位除了面孔外都很陌生的青年是不是算准了她要来?
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可笑而多余。对方把她让进去后,又专心致志地看书了,半眼都没有瞧她。她突然感到自己太敏感太可笑。
但这次林如凤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专心看书了。身边的男青年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她摄入余光里。男青年不但默默地看,还不时做笔记,一支派克钢笔沙沙地在精美的笔记本上划动着,挥洒自如。
林如凤经过了好长时间的调整才渐渐把思绪收进书里。本来,她应该到隔壁的自然科学期刊阅览室去看那些关于集成电路和电子元件的期刊。但是,她每次来馆,总是不自觉地跑到社科类期刊阅览室来。她在经年不息的科技名词的充塞下已很麻木,她需要到这里来润滑调节。尤其期刊上痴男怨女牵动人心的故事情节,往往让她留连往返,乐此不疲。
林如凤感到脖子有点酸。她抬起头,发现周围空出了许多空位。一看表,已是下午四点。身旁那位小伙子不知去向,但他的书包和笔记本仍然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林如凤瞥见他的笔记本上写着“北京大学”几个字。字很潇洒,行云流水一般。
北大毗邻清华,林如凤去过,明显感到北大的学生男性化,就连那女生们也经常把“平等”、“自由”、“人权”等词挂在嘴边。这个学校好像专门为政治和文化开办的,自五四运动起,就已世界闻名。但清华不一样。北大偏重文科,清华重在理工。清华的学生文文静静的,似乎从入校的那天起,他们就做好了为科学事业献身的思想准备。
林如凤正想着那次在北大听演讲的情况,那名英俊的青年手捧两本期刊过来了。他看也没看林如凤一眼,又开始做他的笔记。图书馆是寂静的,偶有人说两声悄悄话。图书馆是安全的,犯罪分子是不会来这个地方的。来了,一是坐不住,二是没有油水。林如凤心里有这样一个尺度:来图书馆看书的人,大体上是好人。
下午五点,打了一天瞌睡的图书管理员起声,开始撵这些书虫们。一时人影绰绰,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乱纷纷的,开始有人大声说话。林如凤起身把椅子塞到桌子下面,身旁的青年欠了欠身,向她微笑道:“你好,我叫许丹阳,可以认识你吗?”
林如凤也微微地笑了笑,说:“可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座位。”
许丹阳又笑了笑,说:“这个座位本来就是你的。每次来看书,你都坐在这里的。”
林如凤捋了一下长发,边走边说:“你们北大的学生,像你这样斯文的好像不多。”
许丹阳笑了:“你们清华的学生,实际上是假斯文,心里鬼着呢!”
林如凤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清华的?”
许丹阳说:“你名叫林如凤,计算机系的,住(3)学生宿舍楼二层205房间,对不对?”
林如凤好像遇上了侦探一样,不由得心下骇然。但她还是平静地看着许丹阳,问:“你怎么知道的?私下打听人家的情况不太好吧?”
许丹阳把手摊了摊,说:“难道打听别人的情况还得通知本人不成?况且,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也没的规定不准打听别人的情况啊!”
林如凤突然有些讨厌这个道貌岸然的年轻人。她头也不回地急冲冲地走出图书馆,上了公共汽车。
刚买完票,林如凤就发现许丹阳站在自己身后。
林如凤没有再理睬他。许丹阳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也是无意之中知道你的。因为,你的同学们说你是系里最古怪的人。”
“古怪?”林如凤突然回头笑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别人对我有此评价,真有意思。”
“其实,我认为这是有个性。”许丹阳说,“你那些同学说话有时有点偏激。”
“没关系。”林如凤说,“我又不是活在别人的看法和评价当中。”她想了想,突然问许丹阳:“你怎么认识我的同学的?”
“我家就住在清华。”许丹阳笑了,“吴谋荫是我妈妈。”
林如凤吃了一惊,说:“原来是吴教授是你母亲,那就难怪了。”吴谋荫是她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