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姐,思城请你们不要难过。要怪就怪我好了。没有我,你们根本用不着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这些年,为我供我上学,爸爸拼命地干活,妈妈也拖着多病的身子为我操劳。还有姐姐,你是牺牲了自己成全我啊。我知道,你们盼望我能考上大学,为你们争气;我也知道你们牺牲了自己,是希望我不要再重复你们这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不再像你们这样过着难以温饱的生活。可是,我就那么自私吗?一个自私的人即使成了城里人,即使有了固定的收入,即使功成名就,但如果他是踩在亲人们的肩膀上成功的,如果他是喝着亲人的血汗成功而心安理得,他就没有良心,没有人性,甚至连畜牲都不如!当初,姐姐辍学时我就错了。我不应该再上学,我应该跟着姐姐劳动,在父母的病床前端茶递水,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可是,我却自私地上学了,用你们的血汗钱学只有我自己才能得到的东西!当我在干爽清凉的教室里听课的时候,你们却在田间地头经受着烈日的熏烤和大雨的冲刷;当我在学校吃着白花花的米饭的时候,你们却在家里啃着干硬的包谷饭和没有营养的咸菜……我欠你们的实在太多,这一辈子也无法偿还。经过了连夜的思考,我决定不上学了!决不上了!
我已经是清泉村最幸福的孩子。我已经比同龄人幸运得多。因为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敬重的父亲母亲和姐姐!是你们用无言的行动教会我怎样做人,教会我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我将永生记住你们,永生以你们为榜样。你们是我最好的老师啊!没有你们,我不会长那么高,学这么多知识。同时,也因为有我,你们的肩头变沉了,我加重了你们的负担。
而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再让你们付出什么,我将开始我自己的人生。虽然,我现在到哪里去、干什么都没有明确,但我已经相信自己能够独立生活了。爸、妈、姐,请你们相信我,我能够独立地生活下去了!因此,我决定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闯一闯。不管经受多少苦难,不管会遇到什么困难,请相信,我一定能够克服!
我就这样走了。我舍得不离开你们。但是,一个雏鹰老是躲在窝里享受父母的劳动成果而不去练习飞翔,不去练习捕食,它就不会成为翱翔天宇的雄鹰。我决心去磨砺,决心走出大山去,在山外的世界里去寻找新的人生坐标。请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的。等我有一天学到了真正的东西,能够完全独立的时候,我会回来,回到你们的身边来,和你们共同生活。
我走了。走,是为了回来;走,是为了寻找新的生活;走,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走,是为了让此生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请相信我吧。我会与你们保持联系的。我是你们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到天涯海角,那根牵着我生命的线,永远在你们手里。
我把我的学费钱留下来让妈妈买点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为你们分担什么,只能为你们减轻一点负担。你们不要嫌少。请你们收下我的一点心意吧。
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姐姐。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等待我的好消息,等待我归来吧!
祝你们身体健康!
你们的思城敬上
第二十九章最是难舍朦胧情
冷夜。冷风。
李思城沿着双河疾走。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锁命崖鬼魅似的,高大而狰狞,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把李思城压扁。四野静极了。双河的水缓缓地流着,发出一种沉缓的声响,如同一个患了20年支气管炎的病人。李思城的脚步很忙乱。他想走得快些。他害怕家里人追赶过来了。他必须以最快在速度离开这个生养他的地方。
山的形状像兽的影子,偶尔有山谷中轰然的水声划过李思城的大脑皮层。隔河那边就是林老师的家。隔河那边只有几点灯火。这灯火映在双河里,被水波晃动着。李思城的心此时就如双河里的水,翻卷着,奔涌着。
走吧!走到山外去。他的黄胶鞋叩击着路上的乱石,砰砰的。我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了。我已经16岁了。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了。他想着,他的手心里淌着汗。他的心中涌动着一种激情。在他的感觉里,自己好像被一根绳子勒紧后突然被解开,在轻松的同时也有一种没有依托的感觉。自己就要一个人生活了。自己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去生活。未来是什么?未来是一个问号。未来在赋予人新奇的同时也伴随着困惑。
李思城的脚下是一条没有定级的公路,在夜里只能显出一条轮廊来。这模糊的轮廓像一条长蛇穿行于层层叠叠的山间,穿行于茂密的玉米杆丛之间。
朦胧的夜随着李思城的脚步缓缓地走着。李思城已经离开了清泉村,离开了双河镇。这山,这水,已经不能挡住他匆忙的脚步。
翠竹县城依然如往日一样热闹。李思城刚走进街口,沉睡了一夜的翠竹县城打着哈欠醒过来了。
李思城感到双脚在发烫。昨夜,他步行了近100里路。这是他出生以来步行得最远的路。但他知道,对于一个决心流浪的人,100里路简直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存的23.30元。没有拿出来看,他已清楚地知道这笔钱是由一张十块、两张五块、三张一块和三张一角的面值组成的。这钱,按计算至少可以到成都的。到了成都就到了大城市。听徐伟讲,成都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到底有多大,徐伟描述不出来。反正徐伟在里面骑自行车转了一天,没看出它的头尾来。
走吧。先到成都再说吧。这么大的城市,肯定会要人的。到那里干什么都行。凭着自己年轻,凭着自己上过两年高中,总不成找不着工作吧?他下定了决心。他向长途汽车站走去。
他的脑子里乱乱的。街口离长途汽车站本不远,步行只须七八分钟。这个小城他太熟悉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小城的每一道风景都已镌刻在他的记忆里。他想着事,走着路。等他一抬头时发现自己不是在长途汽车站而是在农贸市场里。
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他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他知道自己是来找林如凤的。他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林如凤就在市场的西北角为妈妈守摊子。他曾经来过几次,虽然只有一次是正式看她的,余下的几次都是隐在人流里看林如凤满头大汗地和挑剔的购买者紧张地讨价还价。林如凤不是一个生意人。她的妈妈是不敢告诉她衣服的成本价的。她这个数学几乎考满分的高材生经常算错账,经常把衣服赔本卖出去。她的母亲并不生气。她的母亲认为,女儿比自己强得多。她的母亲有时会多找别人的钱。况且,她的母亲决心让女儿练练摊子。她的母亲认为,年轻人不能光读书,还应该学些别的东西,将来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思城穿过人群,远远地就看见林如凤娇小的身子在那搭着帆布的摊位前移动着。一个月不见,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动作干练而老道。
李思城就站在离林如凤十几步远的街道拐角处,像一个暗探一样盯着林如凤。大街上的人很多,但李思城的眼睛里只有林如凤一个人。林如凤娇小的身材变得越来越高大,她如瀑布般的长发像嫩绿茂盛的柳枝一样飘洒着,她那双修长白净的手随便一动就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舞,弄花了李思城的眼。
我就要走了,如凤。我就要离开你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如凤,我将如何对你诉说呢?
李思城犹豫起来。
该讲讲李思城和林如凤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