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揭露秘密，戈阳有种狂热的喜好。他常独自感叹，同学们大多成了屡建奇功的名探，而他五年刑警（缉毒警也是刑警）只做了一件事，经营了4名内线。

特情和经营内线，在侦查机关内有严格的纪律。把它当成私事是不允许的，也是非法的。但要是拘于公事按部就班，内线就容易给用滥，想要隐蔽很深就难了。

内线的真正价值，正是要隐藏很深。隐藏得越深，价值就越大。因此，戈阳的4个内线虽说办过正式的手续，但真实的情况，比如照片，隐藏位置，代号、年龄，他从没有真实报告过，填在表上的东西，都是他编的。

戈阳忍受寂寞还有个原因。一直领导着戈阳的耿占奎看不上这种背地里经营的阴暗把戏。他认为内线不可能打进贩毒组织的高层，接触首要毒枭更没有机会。想抓住毒贩，就得靠真功夫，拼实力。耿占奎自信拼实力他不会输，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不错的。

戈阳不这么看。他认为，外部硬打顶多摸个毒枭的走狗，抓大毒枭还得由内线徐图接近。而经营内线是要等待和耐心的。戈阳克意隐瞒底下的功作，有培养内线壮大的意思，也是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朱人凤案一出，戈阳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异味。许多人在争论案件是大盗还是普通的时候，他就断定这是毒枭。偷警方的剿毒计划！在这种层次上过招，决非普通毒贩的手法。

戈阳密切关注着案件进程和走向。朱人凤8000人马人手一份画像搜捕窃贼。戈阳很是佩服朱人凤的敏捷。但他吃不准朱人凤的捷径能不能走到头，也不知他的内线兄弟会不会有机会。

朱人凤定好的破案期限到了最后一天，柳青来电话了。戈阳没什么朋友，但柳青是。柳青问能不能用下你的兄弟？戈阳问用在哪儿。柳青说有个主儿，江湖人称“千手观音”，但这个人神出鬼没，靠常规办法一时很难找到。戈阳说，人家敢走偷这步棋，肯定是准备好了退路，找这个“观音”不会有用。

柳青的电话刚刚放下，电话又响了。是4号内线。这家伙因长了副眯眯眼，得了个外号“眯眼东”，在一个4人贩毒团伙中已经潜伏了3年。戈阳问不是说这一段不要打电话吗？“眯眼东”说我有朱人凤案件的重要情况，要见面才能说清。

约好的地点是中山北路。这里行人不多不少，路两边的紫檀树冠茂密，路灯下黑乎乎排成一溜，像堵黑色的墙。戈阳驾车在路边缓缓的走，到第6颗树时，一个黑影从树影里一弹，轻巧落进了戈阳的无蓬212吉普车。

说吧！戈阳没有过渡开口就问。“眯眼东”夸张地伸出手掌，“警哥，我跟你要钱来了。”

钱？戈阳想起朱人凤公开悬赏举报的奖金，“你知道‘千手观音’的下落？”

“眯眼东”：“今儿晚上，以前的女友叫我去为她过生日，这家伙是个酒鬼，一会儿就喝得胡闹开了，说你不要我有人要我。我说你敢告诉我他是谁我就废了他！她说那小子是‘千手’。”

这就是说，“眯眼东”的前女友，同“千手”好上了。

戈阳：“他是不是我们找的‘千手’？”

“眯眼东”：“我们这些圈子里，‘千手’就象唱歌的周杰伦和练功夫的成龙。”

戈阳不再问了，他也觉出，数千人孜孜以求的“千手观音”唾手可得。

戈阳让“眯眼东”领路，以送生日礼物为相见的借口，见到了“眯眼东”昔日的女友阿芳。

这女人是位从良的小姐，但举手投足仍然一股子风尘气，她见戈阳是位沉默冷酷的同龄人，浪着声音就说开了，“我这么荣幸吗？大哥你能看上我？你说到哪儿？我请客也行。”

戈阳：“‘千手’在哪儿？给你一分钟考虑。”

小姐半天没说话，她不知一分钟后他要怎样，她相信不会是好事，“他住我家，不过，要晚点儿回来，去哪儿了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千手’的？”

阿芳感到没什么事了，说话轻松起来，“什么呀，他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我们才认识几天。是我猜的，他身上有个观音像。”

“观音像？”

阿芳又说：“一个姐妹说她曾认识一朋友，自称‘千手’，出手很阔，胸前有个观音，酷极了。你要找的这主儿，他胸前就有个观音像”

戈阳十分意外，闹了半天，还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千手”。但不管怎么说，这也不失为绝路中一线生机。于是，戈阳报告了朱人凤。

朱人凤却是毫不犹豫，认定这便是“千手”。在阿芳住处附近，他设下了诱捕的指挥部，他要押宝了！

朱人凤是对的，这个人的确就是偷他办公室的四弟！

8

爬窗越墙

进朱人凤办公室

那是丨警丨察头子的办公室

……

当时作案的情景不断出现，很是让四弟快活了一阵儿。成功啊！荣誉啊！在地下社会里，他将是最牛的腕儿，他是小偷界的成龙！

对大多数以偷为生的人，最辉煌的愿望莫过于偷上一次亿万富翁，那意味着一夜暴富，一夜成名，并且从此不用再偷！而偷一回死对头公丨安丨局长，那是空前绝后的壮举，是要树碑的！

但是，这感觉特别短暂。

第二天起来，方锐对四弟说：“朱人凤被偷是不会罢休的，你要躲几天，等风声过去再出来。要是风声越来越紧，我就把你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有方哥在，你用不着害怕，他们找不到你的。“

四弟倒不怎么害怕被抓住，偷是没有死罪的，但为什么要去坐牢呢？四弟应了下来，说：“方哥，这点儿委屈我受得了。”

方锐给四弟规定了3个落脚处，每天由专人接来接去轮住，新交的女友阿芳是其中一处，但他到阿芳那儿是不能超过3个小时的，大多数时间他一个人呆着，不能出房门一步。

房间里总是有很多他喜欢吃的东西，还有多款游戏机和影碟，但除他以外，就再没有第二个生命了。倒是有一只猫，可那是一只懒猫，他总是躺着，偶尔会眯着眼看他一次。

他常常像老人一样半夜坐起，再没有睡意。他不是害怕坐牢，而是恍惚，觉得自己不真实，常常要猛猛掐自己的腿来证实自己。

他被关起来了，像过去很多大人物一样，他被软禁了。这他是知道的。

问题是最后会怎样？

他开始感到方锐的可怕。王海龙他们哥仨恨他是有道理的。

方锐会杀他！

四弟很想见阿芳。他想和阿芳说说话，把他多年攒下来的钱留给她。阿芳是给他快乐最多的人。

方锐同意了，条件是不超过半小时。车到了半路，方锐突然又来电话问，四弟你困吗？不困咱一起喝酒吧，今天我也是睡不着了。四弟说可是我想见阿芳。方锐说，阿芳我给你接过来，咱一起喝。

四弟乘车到了傍海一幢房子里。方锐没在房子里，而是在岸边的小码头。身后是亮着灯的小艇。

四弟疑惑地问：“我们在船上喝酒？”

方锐：“这地方好啊，你上来就知道了。”

四弟上了船，就觉出有些不对。黑漆漆的大海象湖死水，远方闪电穿破厚厚的低云，很久才传来隐隐的雷声。甲板上布满精致的食品，和一瓶外形考察的洋酒。四弟心理猛地一沉，食品居然都是他平时最喜欢的东西。

四弟叹口气，原来这样！吃最好的东西，那是送将死的人上路的慈悲礼物！知道了谜底，心里反倒踏实了。

四弟：“方哥，看来你一直等着今天？”四弟的意思是，方锐从一开始就准备了这手绝杀的死路。

方锐觉得也没必要再装，说：“没有的事！就今天晚上，今晚12点。”

四弟：“朱人凤这单买卖，我是做好了死的打算。不过，没有别的办法？”

方锐：“今天就是找你商量来着。共有3个办法，一是我去死，二是我俩逃，结果也可能是谁。三是……”

不用说了方哥，我知道怎么做，我不会让朱人凤逮个活口的。四弟喝了杯酒又说，“你是对的，坏就坏在没听你的话，非要找个骚娘们玩。”

方锐大摇其头，“想错了四弟，我找你是要和你一起逃，死，咱兄弟也要死在一起。放心喝吧，别了这座养肥了我们的城市。”

四弟眼里熄灭的光芒重又亮了，酒也喝得急了起来。慢慢地，眼里溢出了泪水，“方哥，若是能活下来，我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

小艇划开大海驶向黑暗深处，睡吧四弟，天一亮我们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