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会讨论的都是老调重弹,不痛不痒的问题。什么时候开什么会,什么会上讲什么话,这些人都知道,就和演员背台词差不多;就像小溪流入大海,照着上面的意思说肯定没错。轮到丛俊晓发言时,都以为他是“新人”,发言肯定是微不足道,只会说些“同意”啊,“赞同”啊之类的谦虚之词,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就一言不发。除了张子明之外,其他人都没想到丛俊晓竟放了一枚丨炸丨弹:“木青问题很严重,我看得处理一下。”话不长,完全按照张子明的布局,只是提一下。洋溢着融洽气氛的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静了好几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一点张子明早就料到了,他知道在场的每个人在想什么,就凭你丛俊晓提出的问题,让我们这些元老级的来议一下,还不够格;再说了,主要是问题太棘手。张子明知道自己该出场了,说:“既然俊晓同志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看咱们就说一下,谈一下,有什么好点子就说出来,集思广益嘛。”县长发话了,就不能在沉默下去了,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果不出张子明所料,于笑天第一个发言:“这个问题是老问题了,群众为木青上丨访丨的事件就有好几起,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我完全赞同县长的观点,集思广益啊。”这话等于放了个屁,很响但不臭。和张子明想的差不多,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个屁,已经点着导火线了。张子明说:“刚才笑天同志的发言很积极,谁还有什么要说的,请继续啊。”张子明想看看吴萍的反应,可她一直低着头,好像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人大主任孟爱国也在低着头,政协主席方佑同坐的笔直,两眼目视前方,仿佛前面有人在和他斗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座的就像寺里的十八罗汉,表情动作各异,共同点是沉默,如泥像一般的沉默。其实都知道,今天这个场合必须表个态了,态度好表,可关键是李昂的结局是个未解之谜,这就有点难度了。吴萍突然抬头说:“俊晓提的这个问题很好,具体怎么解决我看是不是这样,先让木青赔偿附近居民的一部分损失,对于不想要钱的,可以安排他们到木青里面上班。总之就是减少摩擦,然后尽快督促木青引进无污染生产线。”对于这个发言,张子明没料到。原想班子成员有三分之二的会倾向于自己,形成一个丨党丨委决议,到时吴萍也扭转不了,苗若亭肯定会发慌,来求自己,,可是......果然,吴萍的话刚说完,众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赞同吴书记的观点。”张子明很清楚,这些人何止是赞同,简直该感谢,因为吴萍替他们解了围。丛俊晓真是个勇士,又说了一句:“可据我所知,木青附近的居民常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学前儿童有三分之二的患有皮肤病,这可怎么解决?”张子明心说,没用错人啊,可他知道这话肯定像鸡蛋碰石头。吴萍笑着说:“俊晓同志刚上来不久,责任心很强,可看问题要有高度,要有大局意识,往后要加强学习啊。”在座的有很大一部分都发出了笑声,虽然这笑是对丛俊晓的,可张子明脸上感到火辣辣的。他感到了一种空前的压力,这种压力来子远在文殊的李昂,虽说虎落平川,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虎威犹存,虎威犹存呐......散会后,吴萍说:“子明,你留一下,我们谈谈。”谈什么呢?张子明简直感到了一种恐惧。
吴萍给他张子明了一杯水。张子明说谢谢。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望着他。她想要捕捉到他的目光。他却在回避,并不是因为怕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与她单独相处时总是有点慌。她就那么的望着,望着,很安静。他感到自己又失败了,说:“我不喝水。”她呵呵笑着:“那喝什么呢?”他怎么也想不通,在很多人面前能长篇大论,唯独在她面前放不开。应该不是很陌生,却像隔了一层什么。他说:“我是不渴。”说完这话,他却感到嗓子有点发干,倒是有点渴了。他又说:“其实关于这次会议,我也很同意你的观点。”他明白,自己这是招了。她却不笑了,眼圈红红的,仿佛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说:“我不是来和你谈这个的。”他感到很囧,说:“那是......”她说:“人这一辈子是用心去死还是用心去活呢?”他踌躇了一下,说:“这是个字谜吗?”她说:“我也不知道,可这是我的感受。”她等着回答。他却不知说什么。她站了起来:“就到这儿吧。”她走了。他愣在那儿。她到底在和自己谈了些什么呢?他不知道。她好像对自己很了解,能把自己看穿。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呢?把这个东西弄破应该会好一点吧?丛俊晓说:“上午的会,好像对咱们不利啊。”张子明笑:“俊晓啊,不要这样考虑问题,都为工作嘛。”“可是......”丛俊晓压低声音,“外面都在传言,散会后你被她留下,挨了一顿批。”张子明吸了口凉气,这个问题还真没料到,说:“工作上的事,不要乱猜,就算她批我也是应该的。”她也许不是这个意思吧?张子明想,用心去死是个“忙”字,用心去活该是个“性”字吧?这次会,使张子明认识到事情的危机和紧迫。看来还得跑起来,对一个人来说,只有不停的运动着,才有生命力;对与权力来说,也只有跑起来,前途才会更加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