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心痛
四周似乎寂静了很久,走廊上的灯亮起来了,仍然照不暖黑白两色的死寂冰冷,又是很久很久,终于,手术中那三个字熄灭了!
浑身都是干涸血迹的男人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从里面走出的医生,屏住了呼吸,僵直了身体,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宣判!
医生皱着眉头,是职业的惋惜遗憾:
“林先生,很抱歉,你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
“林太太她怀孕快到八个月,这个时候被动流产对母体的伤害非常大,她大出血引发了失血性休克,我们全力抢救暂时稳住了情况,可是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转入ICU继续观察!”
早已经赶过来的彬仔咬了咬牙,连忙说道:
“请医生一定要尽全力救救我大嫂!”
林先生却一句话也不说,愣愣站了很久,忽然转身向ICU病房走去!
彬仔也要跟着进去,却被他拦住了:
“彬仔,我想单独跟她说说话!”
那太过冷静的神态让彬仔害怕起来,连忙拉住他: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你不要太担心,刚刚医生也说了,嫂子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我知道,你在外面等我。”他拿开他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一片炫目的白,静静安睡的她,氧气罩遮住了她的口鼻,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在微弱地波动!
他轻轻走过去,轻轻在床边坐下来,好似怕发出了一点声音,就会惊醒了她的睡梦!
手伸出去,却在她的面前颤抖,不敢触碰上去,她那么苍白,那么虚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不过就是昨天,她还兴致勃勃和他谈着孩子以后会像谁,她柔情似水,巧笑嫣然,她的腹中怀着他们期盼了七个月的骨肉!
每晚的这个时候,她都应该躺在他们的床上,躺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宝贝宝贝,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耳畔,酥酥痒痒,幸福甜蜜!
而不是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不是这样不省人事、生死难料!
颤抖的手最终小心翼翼落下去,撩开她脸上的一缕黑发,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那比金属更冷的触感陡然让他的喉咙深处起了一声低啜!
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咳嗽般的声音一声声从胸腔中爆发出来,宛如某种动物舔舐伤口时的低声嘶鸣,带着刺入心尖的伤痛,压抑低沉——他全身都弓了起来,却无法控制!根本无法控制!!
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溅落在她冰冷的脸庞上,又滑落下来,湿了枕套!
奇怪的声音让门外的彬仔忍不住从窗外张望,却惊诧看到那一幕——他那对着枪口也能面不改色的大哥伏在大嫂身上,双肩抖动,竟在呜咽低泣,他那从来都强悍的大哥,从来都鄙视哭这种懦弱行为的大哥——竟在呜咽低泣!!
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白,在那一片冰冷中静静躺着不动的女人,伏在她身上浑身颤抖的男人,彬仔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面!
透着凉气的风从窗外丝丝吹进,病房中的灯有气无力地泛着光,在一片浓浓的黑暗中挣扎!
很久很久,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了静静沉默的凝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听到那意料之中的响声,他眼波不动,只机械般抬手,将那金属盒子放到耳边。
“T,老板来了,现在要见你!”
风忽地更冷了起来,窗外的树沙沙作响,那是在暗夜中狞笑的魑魅魍魉!
他沉默,那边也沉默,许久,他吐出一个字:
“好。”
那一刻眼神蓦地冷如寒刀!
从枪套中拔出枪来,保险栓拉开!
最后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轻轻吐出一句:
“老婆,我们一家人一起!”
然后起身走出病房,彬仔立刻来拉他,却突然看到他手上的枪!
“大哥,你怎么会有枪,你要干什么?”虽然早觉得大哥不是普通人,可是他绝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大哥的另一面!
“彬仔,帮我好好照顾你大嫂!”他拍拍彬仔,脸上还是那太不寻常的冷静,仿佛刚才病房中那情绪激荡的一幕只是小伙子的一时眼花!
“大哥你要去找伤害嫂子的坏人吗?你别乱来,我们可以报警——”
“拜托你了!”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那将海啸般的怒火全部憋在心里的男人就那样拿着枪一步步从医院走出去,彬仔陡然恐慌起来,他知道肯定要出大事了,可是渺小如他却完全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该怎么样去挽救眼前的一切!
一三九疯狂
已是夜深,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车辆路人,路灯仿佛是搅稀了的蛋黄,泛着恹恹的光,铺天盖地的都是墨一般的颜色,浓得似乎再也散不开!
出租车嗞的一声厉响,停在了一幢民居前,一等乘客下车立刻飞似地开走了!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男人一身血迹,这时望了一眼那与普通民宅无异的小二楼,一步步走上前去,脸上是一片冰冷死寂!
宅中立刻有两人走了出来:
“来的是T?先把武器交出来!”
说着话,那两人却忍不住对望一眼,面前这个人浑身是血,眼如寒冰,手上拿着枪步步逼近,仿佛地狱修罗,这哪里是属下来见老板的样子,分明、分明就是来拼命的——
两人立刻要去摸枪,手刚刚动了一动,所有的防御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出,却脚下一软,手中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然后耳中才听到扑扑两声枪响——
“比思维更快的速度,比声音更快的子丨弹丨,在雾,只有一个T可以做到如此完美!”倒下去的那一刻,两个雾的后起之秀脑中不约而同都浮起了教练的话,曾经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教练的夸大其词,而今日终于亲见了那传说中的神速,传说中的人物——却已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听见枪声立刻有更多的人涌了下来,铁桶似地将走进屋里的人围了起来,持枪的人冷电般的目光四周缓缓一扫,在那样弩张剑拔的时刻,他却突然咧嘴露出了一丝笑,那般犀利、那般冷漠、那般鄙夷、又那般疯狂的一丝笑!
那样的笑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惊心,而在那惊心转化为行动之前的千分之一秒,狂如海啸飓风般的攻击陡然爆发!
蓦地一枪点射灭了吊灯,身体扑开的气流卷过,子丨弹丨已经四方激荡!
飞溅的硝烟气中是慌忙的闪躲回击,亮光交织如频闪灯的炫目,声音促起喧嚣如潮——黑暗中这一场血腥的华丽盛宴让死亡之前的紧张刺激盛到极点,无处不在的疯狂杀气,无处不在的怒火恨意——所有的人蓦地明白了他刚刚的那个笑,犀利冷漠鄙夷疯狂的那个笑!
血已经冷到冰点,出手才会那般寒冷犀利!
带着对所有人的蔑视鄙夷,如疯如狂也要冲上楼去!
一片激战的残酷混乱——枪声拳脚声、桌椅器物摔打声、呐喊声惨叫声,所有的声音一丝不漏地传上二楼,而不过是一墙之隔,二楼的客房中却是一片不染尘世的清风雅静!
脸色严肃的两个亲信保镖一左一右护在书桌两旁,而桌后的藤条老椅中却坐着闭目养神的一个老者,说老也不甚老,发还未白,眉眼间的皱纹也并不深,颇有几分清隽矍铄,他着一身素白暗花的唐装,袖口微挽着,一手茶杯一手盖,杯中清烟袅袅,很是飘逸雅致!
茶花儿已经悠悠沉到了杯底,那烟气也只剩了若有若无的一丝,旁边的亲信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板,要不要我下去……”
茶盖在那褐色的水面上铺了铺,轻轻的一口啜饮,那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
“丧子之痛啊,先让他发泄发泄吧,况且我也想看看,过了三年,T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T!”
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又是一阵静默!
到那茶水去了一半,门碰地被撞开!
宛如从修罗地狱中破门而出的男人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那微微睁眼的老者,突然一声怒喝,身子嗖地腾空,猎鹰般扑过——
“T,你敢对老板不敬?”
惊诧声中两个亲信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去扣那如恶狼猛虎般扑来的身体,两只铁拳已经陷入了左右两个肩膀,而那猛扑过来的大力竟带着旁边的两个人一起撞到了书桌上!
那素白暗花的唐装就在眼前,如疯如狂的人突然狂啸一声,生生挣脱两只臂膀,猛地越过书桌,按住那骨架般的肩膀扬手就是一刀钉了下去!
茶杯嘭地跌落,碎了一地的渣!
亲信手中的枪蓦地拔出举起!
却被那瘦如枯柴般的手微微一个手势制止了!
墙上的电视突然跳开,画面无声,却让疯狂的人猛然醒神!
冷冰冰的白,心电监护仪的微弱波动,氧气罩罩住的女子静静沉睡,带着口罩的医生正在给她检查,身子前倾,挡住了旁边彬仔的视线,而从这电视机的画面上看去,那白大褂中伸出的一只手带着常年练枪的老茧,此时正拈着一片指宽的刀片,正正放在女子的腕上!
牙重重地咬了起来,从来都淡定平稳的手在那肩膀上颤抖,然后终于——从刀上松开!